829.愛你,從來沒有條件

情天記得他說的九年前。

那是秋天的一個周末,她央求得祖父同意,讓她去雁湖寫生。在那之前不久,學校秋遊才剛去過一次,情天記得那裏的美,想趁著周末獨自再去。剛巧那天白諾涵來家裏做客,沐尹潔也想去,於是最終沐家司機開著一輛黑色奧迪送三人去了雁湖。

到了之後沐尹潔跟白諾涵在各處風景優美的地方忙著自拍,情天一個人拿著畫本在湖邊畫畫,後來看到幾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圍著逗一隻髒兮兮的小狗,沒多管。

等到她畫了一會畫再看去,隻見小狗身上毛發全黏在一起,形態嚇人,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再一眨眼的功夫,小狗已經被其中一個男孩抱起扔進了水裏。

情天沒有出麵嗬斥,一是陌生的男孩不一定會聽她的,二是這情況不該浪費時間。

她隨手擱了畫本畫筆,從另一頭繞過去靠近小狗落水處,將那隻在水麵上胡亂撲騰著的小狗給救了上來。

其實她不習水,甚至向來有些怕水,當時身邊無人,耳邊隻有風聲,水裏是可憐掙紮的小狗,她不能再靠近,唯有將自己的圍巾取下,扔了一頭過去。

抱著小狗濕透下半身的她,遭到了沐尹潔白諾涵的嫌棄,她們不讓她上車,“哪裏來的那麼髒的狗,還有你這一身,這是家裏的新車,回去一定會被訓的,你別連累我!”

沐尹潔拉著白諾涵站在車門邊,堵著車門不讓她上。

正從遠處接了電話回來的司機,還沒走到跟前就被沐尹潔跑過去吩咐:“情天救了一隻流浪狗,一身又濕又臭,怕弄髒了家裏的車子,說等向添來接,咱們先走吧。”

司機其實曾有過猶豫,但因為今天開的奧迪確實是沐家的新款,雖然不是最貴的,而他隻是司機,髒了車怕連累挨罵——還有一個原因,情天總是不怎麼說話,而沐家裏顯然大小姐沐尹潔更受寵,司機也是有眼色的。

他走到抱著髒狗的情天跟前,確認問:“二小姐,我替您打個電話給向添?”

情天麵色平靜看著司機,“打吧。”

長在沐家,她懂得識人,這司機最終會聽沐尹潔的,而沐尹潔絕對不會讓她上車。

之後沐尹潔說肚子疼,又說這裏很安全人丟不了,催促著司機開了車,揚長而去。

就這樣,情天抱著那隻小狗一個人從湖邊往外麵馬路邊走,秋天裏,濕了鞋跟褲子,寒意從腳上慢慢傳來,風一吹,站在路邊的她打了寒顫。

一人一狗,等待道路盡頭出現車輛,都那麼安靜。

向添開著一輛二手的威馳趕著來接她,黑色的威馳是向添個人的車。

老爺子曾打算給他一輛沐家用不上的車,他說貴重拒絕了,用自己的錢買了輛幾萬塊二手的威馳代步,其餘的錢都攢著給弟弟看病花銷。

他不怕情天髒了他的車,從後車廂拿了塊毯子將她裹住,小狗依然在她懷裏。

上車啟動離去時,向添轉頭一句:“二小姐別急啊,我開快一點,咱們很快就回市裏。”

……

如果藺君尚不提,她早忘了當年那樣的情景之下,曾經遇過一個路人,而那個跟她有過一句對話的路人,竟然是他。

她的思緒有些飄遠,麵前的人卻緊張看著她。

等她回神,對上藺君尚的目光,耳邊的雨聲無法分辨是耳鳴的幻聽還是真的外麵還在落著雨。

“所以第一次見麵,約在雁湖,並不是巧合。”

這不是詢問,是肯定。

她的聲音有些低啞,那是因為一直沒怎麼說話。

藺君尚點頭,現在回想,或許在九年前,她就已經在他心中留下小小的影。

當時那段時間,不管是盛辰還是藺家都給他很大的壓力,他行事冷漠脾氣沉鬱,但那日去過雁湖之後,在異常煩躁時,偶爾會想起秋風中女孩狼狽抱著一條髒兮兮的流浪狗,目光倔強又堅定。

“還有什麼瞞著我的?”

情天的聲音依然清淡,藺君尚卻突然放開了她,起身下床。

擰開保溫壺,倒了一杯溫開水過來,他扶著她起身:“先喝點水,有話咱們可以慢慢說,說一宿都沒關係。”

情天微涼的手指握著杯子一頓,“誰要跟你說一宿。”

那人坐回床沿,單臂環著她的肩,語調溫和,眸色深深:“那,不說一宿,睡一宿也行。”

情天低頭喝水,唇角隱有弧度,燈光太暗,不知是否是真。

她喝得很慢,因為嗓子確實有些難受,緩緩的水流潤澤了喉嚨,很舒服。

藺君尚耐心等著妻子喝水,另一手將保溫瓶拿過來,等她喝完再倒一些。

等他接過空杯,她卻又要躺下了。

閉目片刻,身邊沒有動靜,情天睜眼,看到那人單肘撐在枕上,沉俊的麵容,就這麼看著她。

無視她的抗拒,他將她微涼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捏著,依然聲音沉緩:“關於十五年前那件事,事發之時,遠在國外的我並不知情。”

“過年回國,看到父親身體不好,起初兩人也隻騙我是小病。第二年,父親病情加重,再三詢問,母親才說了原因。案發那天,雖然父親險險撿回一條命,但槍傷傷及部位成了後來的嚴重隱患,一個健朗的男人身體日益變差,他就這樣苦苦支撐了六年。”

“我知道其中的真相,是在他臨終的時候,他愛母親,不希望母親有事,即便那樣的情況下有可能算正當防衛無罪,但他並不想冒這個險。”

“藺家欠沐家老爺子一個人情,終究要還。可是情天——”

他將她攬入懷裏,氣息壓抑隱忍:“愛你從來是沒有條件的。”

“……我知道。”

懷中輕啞的聲音悶悶傳來。

藺君尚一怔,瀲著水光的深眸染了笑:“你向來重責任,不管是對那個不成樣子的沐家,還是僅僅一條流浪狗。可卻沒有想過,最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生病了可以鬧脾氣,可以有情緒,但關於離開,想都不要想。”

收臂將人按緊在胸膛,低沉的氣音微顫激蕩心魂:“不許你推開我,不要讓我,邊擁有邊失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