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後,重歸安靜的病房,隻有剛才師生送來的果籃飄散出一些水果的香氣。
情天確實體力不支,疲憊地靠著墊高的枕頭閉著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身邊有人靠近,沒有睡著的情天轉頭去看,目光落入一雙深眸中,那人的眼中有清晰的紅血絲。
情天沒說話,那人在她床沿輕輕坐下,即便是硬床,也有輕微下陷的感覺。
帶著熟悉氣息的手掌撫過她額頭,試了試她的額溫,又給她撥開臉頰邊的發絲。
那觸感輕柔,情天暗暗深呼吸。
“別這樣,好嗎?”
男子的聲音輕緩,卻隱隱帶著疲憊,更像是請求。
情天不知道自己狀態好的時間能有多少,她甚至不知這一秒安好,下一秒是不是又開始眩暈得天昏地暗,吐得不成樣子。
“在醫院,我想一個人待著。”
“藺君尚,你有盛辰,不該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不該為了她日夜這樣跟著熬,耗盡心力,他身上擔負著更大的責任。
“說什麼,我的心思不放在你身上,還放在誰那兒,嗯?”
無視她平淡得幾乎有些冷的語氣,藺君尚依然耐心溫和道。
情天垂眸看著自己被軟管膠布纏繞的手背,一點血色都沒有,明明一天之前,她還好端端地在鬆雲居的家中,上樓下樓自如,跟往常無異。
“我想靜一靜。”
藺君尚深呼吸,深眸凝著她:“情天,別任性。”
昨夜出去,最終沒有在樂正那兒過夜,他記掛著她,如何能安心待在沒有她的地方。
他知道她生病人難受有情緒,她怎麼樣他都不介意,唯獨,他不能聽她說要獨處要靜一靜這樣的字眼,他不接受任何她將他排斥在外的企圖跟念頭,一絲一毫都不行。
兩人僵持,她不說話,藺君尚點點頭:“那咱們回家,家裏什麼都不缺。”
要醫生要護士,他鬆雲居什麼都不少,原本就是打算把她接回家,隻是比所想提前兩天。
他起身就要朝外走,情天忍著眩暈不適,喚住他:“我還不想回去。”
男子背有些僵,緩緩轉回身,一雙邃黑的眸與她對視。
她很堅持,他亦是不肯讓步。
這不是以往的任何一次,她鬧的脾氣,是關於他與她之間。
“我到底該怎麼做,你說?情天。”
他在她身上有著最大的耐心,情天卻知道自己在一步步試探著他的底線。
“我不會有事,你回到盛辰,回到正常的生活,這裏會有人照顧我。”
“這是你想要的嗎?”
藺君尚認真看著那人清瘦的一張小臉,在看到她緩緩點頭時,胸口的地方泛起刺酸的一陣陣疼痛,逐漸蔓延身體手臂四肢,肩膀逐漸無力,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
“好,藺太太,聽你的。”
男子低沉的話音好像還在空氣中未散,身前房中,隻剩下情天一人。
敞開的大門一片正午的日光,明晃晃,情天無力靠著床頭,胸膛一片麻木,唯有逐漸又湧上來的眩暈不適最為清晰。
她背對陽光側身,卻聽到身後,門口有高跟鞋的聲音,一步一步靠近。
情天閉著眼,沒理會。
直到那人繞過病床,站在她床邊,對上她虛弱蒼白的模樣,目光似惋惜,唇角卻有一抹笑。
此刻沐情天躺在床裏病懨懨的樣子,還像是在沐氏掀起風浪,占據無數新聞頭條的那個意氣風發的上位者嗎?
沐尹潔抱著手臂,“我的妹妹,看到你這樣,我有點不忍心。”
從聲音確定了來人,情天仍是沒有睜眼,她的手攥著被子,忍著腦海裏一陣陣的難受。
“起初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像藺君尚那樣的人會對你如此不一樣,他身邊沒有緋聞,沒有過什麼可以尋跡的情事,偏偏,他對你那麼好,讓你成了眾人豔羨的藺太太,還一次次高調示愛。”
“或許很多人都跟我一樣,從不相信,到接受,隻能感慨,這或許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吧,藺君尚與沐家情天情投意合,喜結連理,聽起來也確實門當戶對。”
“但是,其實我們都被騙了,或許,你沐情天也一直被騙了,卻蒙在鼓裏而不自知,自以為的幸福,其實隻是幻想,是一廂情願而已。如果你知道實情是這樣,會不會覺得悲哀,我的堂妹,我突然有些替你悲哀。”
緩過一陣眩暈,情天覺得床前這人的聲音很令人不適,勉力緩緩睜眼:“有話直說,然後給我滾。”
在難受的時候她畏光,甚至不想聽到一點異樣的聲音,沐尹潔的聲音對她來說,無疑就是排斥的東西。
沐尹潔難得並不因為她的話而惱,抱著的手臂放下,從挎著的精致小包裏拿出來一個泛黃的信封,在跟前揚了揚。
“十五年前,藺家曾經發生過一起槍殺案,當時盛辰的董事長還是藺君尚的父親藺承鑰。”
“藺宅的書房,藺承鑰與好友亦是生意合夥人發生嚴重爭執,誰也沒料到對方竟然身上藏著手槍。子彈穿過了藺承鑰的身體,卻被藺承鑰奪下,爭奪間,藺承鑰失手開了搶,對方當場斃命。藺承鑰被送往醫院急救最終險險撿回一條性命,這是十五年前曾轟動C市的一樁新聞。”
情天眩暈中聽到這些,不免意外,因為突然提及藺家,提及藺君尚的父親,她勉力注意集中精力去聽清。
右耳聽力再降,她聽得吃力,而且還伴有耳鳴聲,她皺緊眉頭,感覺到床邊那人靠近,聲音也靠近。
“當時都說藺承鑰是出於正當防衛,所以不負刑事責任,但是……好像真正被隱瞞的實情,並不是那個樣子的。”
沐尹潔靠近床邊,微微彎身,像是想要讓自己的話能讓這個堂妹能一次聽清。
她說:“事發當時,咱們老爺子剛好也去了藺家,正被季玟茹接待,後來聽聞書房有爭執,季玟茹離開……再後來,槍聲響起,老爺子也慌忙去了書房。你猜,他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