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付兆安的名字,付娢沒有大驚失色,隻一眨不眨地盯著付兆深的臉,慢半拍問:“你怎麼知道是他?”
付兆深平躺在醫院潔白的枕套上,或許因為無力,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蔣承彰告訴我的。”
這一次,付娢漸漸變了臉色,眼底不光是意外,而是完全沒想到的震驚。
病房靜謐無聲,付兆深波瀾不驚:“怕你擔心,之前沒有告訴你,蔣承彰跟我是一夥的。”
付娢近乎屏氣凝神,幾秒後道:“你們兩個怎麼會湊到一起?”
付兆深:“最早趙家在海外的投資,有一部分是我在負責,我跟蔣承彰認識後,又幫他個人賺了不少錢,一來二往,熟了之後,難免就要‘交交心’。”
付兆深聲音很低,但仍舊聽得出嘲諷:“蔣家也沒比付家好到哪裏去,除了蔣承霖父母恩愛,一家四口其樂融融,蔣承鄴從出生就沒爸又沒媽,蔣承彰和蔣承文,有媽沒爸。”
“趙萍茹偏心,都是親生的兒子,蔣承彰拚命表現,她視而不見;蔣承文說的比做的好聽,她也視而不見。比起蔣承霖,這個世界上蔣承彰最希望消失的人,是蔣承文。”
付娢是聰明人,聽到此處馬上就聯想到去年吵得沸沸揚揚的蔣家兄弟鬩牆事件,她沉聲問:“蔣承文的事,跟你有關?”
付兆深淡淡:“我隻是把蔣承霖一直在調查付長康和付家的證據給了他。”
付娢唇瓣緊抿,心猛地一沉,付兆深見狀,反過來安慰她:“證據是真的,不然付長康也不會把蔣承霖當眼中釘,一想到他就夜不能寐。”
付娢不知何時雙手冰涼,問:“你隻是想借付長康的手,讓付阮和蔣承霖分手,還是想借蔣承霖的手,除了付長康?”
付兆深臉色蒼白,輕聲道:“都有。”
付娢沉默。
付兆深定睛望著她,清冷中帶著幾分孤單:“不應該嗎?到底是不是媽害的阮心潔,沒人比付長康清楚,但他選擇讓媽背黑鍋,要不是我攔著,他會親手殺了媽。”
付娢一聲不吭,唯有眼眶迅速泛紅。
付兆深一眨不眨:“你,我,媽,阮心潔,包括阿阮,我們都是付長康扔在棋盤上的棋子,他想動誰就動誰,我們都知道媽不可能對阮心潔動殺心,當年隻有我跟媽一起走,才能斷了付長康的疑心,也能讓阿阮死心,她什麼都查不到,才能活。”
付娢眼眶紅到一定程度,眼淚無聲落下,她知道付兆深這些年受了很多苦,從二十歲到二十八歲,人生最好的時段,哪怕虛度光陰,哪怕碌碌無為,也總好過帶著深仇大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記掛。
付兆深看著付娢,眼底微微濕潤:“姐,我希望阿阮能活著。”
付娢酸到說不出來話,隻能握上付兆深的手,可兩人的手都很涼,誰也給不了誰溫度。
付兆深眼中有不甘,不解,不服:“原本我隻希望她能活著,可這麼多年過去,我們都活得好好的,我又想,早晚有一天,我會回來,我們會把誤會說清楚……”
我們還會在一起,這句話,付兆深沒能說出口,眼眶迅速泛紅,他壓低聲音說:“蔣承霖為什麼要來搶?他已經擁有很多了,我隻有阿阮。”
付娢用力握住付兆深的手,沒管他手背上是不是在打針,因為她感覺再不拉住他,他會被絕望削成一張薄薄的紙,再從紙變成無數顆細小的塵埃,最終,消失不見。
“阿深…你還有我,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付兆深輕輕勾起唇角,蒼白著臉道:“謝謝姐。蔣承霖有那麼多兄弟,不是想他死的,就是想讓他背黑鍋的,蔣承彰有親兄弟,但他親手殺了他唯一的弟弟,這麼看,我比他們幸福。”
如果可以選擇太平安穩的過一生,誰又想每天爾虞我詐手足相殘?
付娢擦掉眼淚,沉聲問:“付兆安是什麼時候對你起殺心的?”
付兆深臉上沒有戲謔也沒有諷刺,聲音平淡:“誰能想到,整個付家最會演戲的人,不是付長康,而是付兆安,小時候演成績差,長大了演能力差,寧可成天被嫌棄被罵,也要在這個家裏當最廢的一個。”
“現在想想,說是阿阮把他弄到夜城,我更相信這是付兆安二十年磨一劍,夠廢物,才能遠離風暴中心,才能‘被迫’山高皇帝遠。在夜城,他主動找的蔣承彰,示意蔣承彰幫他拿到付家掌權人的位置,他日後一定幫著趙家在岄州牽住蔣家。”
說到最後,付兆深才很淡的笑了下:“這次多虧蔣承彰,要不是他提醒我,可能我現在已經見到媽了。”
付娢眉心一蹙:“別胡說,蔣承彰提醒你,你還不是幸運才撿回一條命?”
付兆深:“不是幸運,是預料之中。”
付娢右眼皮,突然不受控製地抖了兩下。
付兆深道:“付兆安想借我的命,讓蔣承霖跟付家徹底交惡,正好,我也有這個打算,如果我隻是受點皮外傷,車禍就是挑釁行為,如果我死裏逃生,那是我命大,蔣承霖就沒這麼幸運了。”
付娢渾身都是冷的,雖然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你知道昨晚會出事,為什麼不讓你助理係安全帶?”
付兆深目不斜視:“你以為我故意要他死?”
付娢紅著眼睛,聲音壓低到近乎壓抑:“我希望你好好活著,長命百歲,有妻有子…”
別沾無辜人的血,造的孽多了,老天爺都不會放過。
付兆深回握付娢的手:“阿山從國外跟我回來,回國前就跟我說了,淋巴癌,最多還有半年,他想死在工作期間,這樣公司的賠付會很高,今晚的事我也跟他說了,如果是意外身亡,他家裏人能拿到一次性的高額賠償,他自己選的。”
看似寬慰的話,可付娢卻從頭冷到腳,付家孩子一大堆,但她的弟弟隻有付兆深,小時候付長康迷信,周楨偏心,都隻寵付兆深,她永遠是被冷在旁邊,可有可無的那個。
但付兆深從來都會照顧她的心情,隻要他有的,她一定會有,哪怕隻有一份,付兆深也絕對會給她。
疼弟弟,付娢覺得天經地義,尤其付兆深懂事,又吃了太多苦,她希望他清醒通透,希望他不受委屈,可當付兆深親口說出,蔣承霖查付長康的證據,是他給的蔣承文,她突然覺得弟弟已經不單單是聰明,而是心計似海深;
蔣承文死了,蔣承霖和蔣承彰在風口浪尖上摸爬滾打;
一個從別人手裏透露的證據,付長康和蔣承霖互為眼中釘,付阮和蔣承霖分手;
付兆安藏了這麼多年,輕而易舉的被蔣承彰出賣;
如何把一個將死之人,變成雙方的利益最大化;
死的死,傷的傷,沒人能從漫天的血雨腥風中一塵不染,唯獨付兆深,除了付長康的長子,付阮的前任以外,低調地仿佛一個局外人士。
付娢說不出話,她還是會心疼付兆深,但同時,也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