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終彙報於早晨八點開始,這次除了宋北雲之外,他的身邊還坐著一個臉上戴著麵紗的女子,下頭的官員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遼國攝政妖妃,但他們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依然繼續彙報了下去。
上次的彙報隻是小範圍的重點項目,而這次是包括整個雍州乃至整個西部的年度報告,所以一般是要持續一整日,即便是午飯也是要在會議室裏吃的。
而就在這邊開會時,幾輛馬車緩緩通過長安城門,在遞交了通行文牒之後,馬車停在了城口,五輛馬車上下來了十餘少年,他們年齡最大不過十七八歲,最小也就十四五歲,一個個雖然滿臉疲憊,但興奮之情一點都沒有少。
“這位軍爺,能許我們上鍾樓眺望一番嗎?”
一名少年朝把守城樓的士兵拱手道:“我們想看看長安城。”
士兵倒也是司空見慣了這種場麵,畢竟外地來的人都想上城樓看看長安城,上頭也發過命令,隻要不帶武器,看看也是無妨。
於是在經過幾道安檢之後,這些少年便登上了新建的鍾樓,此地為長安最高之處,可以俯瞰整個長安城,是為長安三大標誌性建築之一,可他們登上後卻發現鍾樓上並沒有鍾,於是就有人問了起來:“希仁,為何這鍾樓沒有鍾啊?”
其中一名十四五歲,清秀俊朗的少年回頭看了一眼懸掛大鍾的地方,笑著說道:“因長安城裏無皇帝,若是掛鍾則為暨越。”
名為希仁的少年伸展了一下四肢,墊著腳眺望而去,但見長安城內車水馬龍、炊煙嫋嫋,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販夫走卒多為背負前行。
“此便是長安啊。”少年長出一口白氣:“雖然天氣寒冷,但卻仍是如此繁華。”
“希仁,我等之後作何打算?”
“聽聞長安監備宋大人是我們廬州同鄉,先去麵見一下宋大人,然後便找個地方住下,之後等待開春之後的考試。”
雖然這名為希仁的少年在這群人中年齡不大,但似乎是主心骨一般的人。
“千裏迢迢來到長安考試,你可真是……”旁邊有同伴埋怨:“在廬州不是一樣嗎?”
“不同。”希仁搖頭道:“長安之地,人人皆能考試,無論是工農官商之後,都在同一個考場、同一張試卷。聽聞能有三萬人考試呢,這才有意思。廬州不過三千人,大多還是些之乎者也之輩,索然無味。”
“聽聞長安彙聚天下美食,要不我們去試試?”
“走。”希仁到底是少年心性,他一聽此番建議,立刻笑了起來:“再去打探打探消息。”
說實話,天下可能沒有比長安的美食更多的地方了,南北薈萃之地絕非浮誇,在這裏可以不用去金陵就吃到金陵的橋頭餛飩、不用去草原就能吃到炙羊、不用去金國就能吃到悶魚。
一種少年進入了那繁華之地,差一點就被這長安的錦繡給迷了眼。
“巍巍長安,絲毫不遜於江南。”包希仁手上撚者一株簪花觀察良久之後才慢慢放下:“曾已經來到長安要吃盡苦頭,卻是沒想此地……哈哈,是我的眼界狹隘了。”
旁邊的同伴連連點頭應道:“若不是親眼見過,誰說我也是不信的,長安居然要比金陵更大更繁華,我看四條十字長街周遭可謂是鱗次櫛比,這便是金陵也沒有的景象。”
“但是你們想沒想過。”包希仁突然轉過頭:“繁華,就代表吃穿用度很貴……”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為止一變,他們還都是未出仕的學子,靠的都是家中接濟並無賺錢之力,此番前來除了幾個家境好一些的人之外,其他人身上並未帶上幾個錢,若是真的很貴,他們還要在這個住上半年呢,總不能露宿街頭吧?
想到這一茬,他們趕緊去周遭打聽客棧的事,果不其然這裏的客棧不光裝潢豪華不輸金陵,就連價格也相差無幾,在別處幾文錢便能住一夜的地方幾乎是沒有的,最次的房間也需要十五六文錢一夜。
這明顯盤纏就要不夠了……
“掌櫃的,能否通融一番,我們幾人從廬州專為考試而來……”
“那可不成啊,幾位小兄弟,不是我不通融,是這地方房間緊俏的很,加之又快過年了,到時還要漲價呢。”掌櫃的也很為難:“我這還有幾十口子人要養活呢,實在不好意思。”
那些少年一聽,頓時就沒有了神采,不過那掌櫃的突然像想起什麼一般,一拍腦袋說道:“你們可能不知,長安城中有種旅社名為青旅,專為你們這般學子所備。”
這些少年一聽眼前一亮,包希仁繼續問道:“那敢問掌櫃的,怎樣方可入住?”
“稍等啊,我問問。”那掌櫃也是熱心腸,他招呼來手下的小廝:“柱子,來。”
那名為柱子的小廝趕緊過來,詢問之下他哦了一聲,開口說道:“這我知道,隻需要憑學籍去往城南翠竹院登記後便可入住了,他按人頭算的,一個人一夜一文錢。”
那群少年再三道謝之後,便直奔向了城南,來到翠竹院之後這麼一打聽,果然是如此,於是他們連忙進行了登記,然後便被工作人員帶去了住所。
這住所要說多豪華也不至於,大多是四人一間的屋子,裏頭也便是四個櫃子四套桌子四張床,其餘的也便沒有別的什麼了,但勝在幹淨整潔、窗明幾淨,看著便讓人舒心,而且此處環境清幽,周遭並無車水馬龍,十分適合潛心修學。
價錢也是好說,一夜一文錢,若是實在沒錢的話,還支持勤工儉學。在這裏幫襯著幹些事情便能免了住宿費用。而且這裏頭還配有食堂,價格也要比外頭便宜許多。
他們來時,這裏已經住了有數百人了,全都是來此地應備考試的,大家來自天南地北,雖互相不熟識,但都是讀聖賢書的人,倒也是其樂融融。
“這地方可真好。”一個少年花了兩文錢買了一套全新的洗漱物品之後,捧著回到了房間,看到包希仁正坐在床邊,他便笑著說道:“東西都很便宜,環境也好,還有個名為公廁的地方,如廁方便的很。”
包希仁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希仁為何一臉嚴肅?”
“是這樣的,我在想……若是整個大宋都能如此該多好。”包希仁歎息道:“讀書人自是會越來越多。”
“這可難了,其他地方你若是建個這般的地方出來,過不得幾日就要遭潑皮滋擾的,這不是壞了人家客棧生意麼。”旁邊與包希仁搭話的少年家中是從商的,自然是見多了這般的事情:“這裏能這麼幹,想來是官府下了通牒。”
“嗯。”包希仁點頭:“不過這裏可不是官府所建,我方才問了,此地是徐氏的產業。”
“徐家的產業?他們不賺錢了啊?”旁邊的少年撓著頭問道:“這硬虧的買賣真會有人幹?”
“這就是為何我很詫異。”包希仁歎了口氣,往床上一趟:“哇喔!棉芯的被褥!”
他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一文錢一夜還能勤工儉學的青旅,居然用的還是棉芯的被褥,這一床被子可就值不少錢呢。
除此之外,這裏夜晚的燈也是不要錢的,可供徹夜苦讀的那種。也就是說這種地方,開一日便虧一日。
真是奇怪啊……長安這地方真是奇怪啊,處處都透著不同尋常。
到了晚上,他們去試了試這裏的食堂,雖然大鍋菜不說味道多好吧,但用料還是紮實的,管飽還不貴。對於一大部分家中貧苦的學子來說,這便已經是頂好的吃食了。
吃飽飯之後,這十幾個從南方來的少年湊在一起討論起了今日的見聞。無他,隻有佩服,長安對讀書人是真的好,各種意義上的好,所有人似乎都在把最好的讓給這些讀書人,即便是街上賣小吃的老頭,在看到這些文質彬彬的少年時也會多給上一些,生怕他們吃不飽。
“唉,越是這般越是讓我寢食難安。”包希仁歎息道:“今日下午時我在周遭轉了轉,卻是發現隻要是我們這副打扮的學子買東西,都是要便宜幾分的。這感覺若是我沒有能耐考不上功名造福不得百姓,我這恩惠就是白受了。”
“是啊是啊。”旁邊立刻有人附和:“可是難受了。”
“那還等什麼?溫書啊!”
當然,有這種感覺的絕非他們幾個,整個長安對知識的尊重幾乎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還有便是他們還發現士兵在這裏也要比其他地方地位更高,那些被罵做臭丘八的軍人在長安似乎也有著非同小可的意義。
當然,這裏的軍人跟別處的也不太一樣,感覺往那一站都是神采飛揚的,跟其他地方的落魄模樣有著本質區別。而且他們的整體素質相對其他地方也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甚至絕大部分士兵都是識字的。
包希仁再次感覺長安這個地方總是透著不同尋常,他一定要找個機會去拜會一下長安監備宋北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