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剖明心跡
楊乾生被拖了進來,他也換了新衣服,但臉上被打成了豬頭,趙銘道看了一眼楊乾生,問道:“楊先生,你再把你知道的說一遍。”
“魏王千歲,學生該死,該死,再也不敢了。”楊乾生嚇的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饒。
趙銘道無奈,給了李果毅一個眼色,李果毅則隻是踢了他一腳,怒道:“我怎麼交代你的,進來直接說實話。”
“是是是,其實國姓爺早就看準了潮州這塊地盤,自從他在南澳起兵以來,靠在鄭家的關係和當年在隆武朝的威望,很快就聚攬了一大批的人,有船有錢有兵,但就是缺糧食,每次上岸和清軍打,雖然互有勝負,卻從來沒有一塊穩固的基地。
因為施琅、洪習山等與郝尚久有仇,就商量好搶潮州之地,連續兩年都是策略。魏王您曾發令旨警告,但國姓爺根本不以為然,說什麼這是非常舉措,無奈之舉什麼的。郝尚久一開始沒投韃虜,我們打潮州打到一半也聽說清軍入廣東了,但國姓爺說,事情既然已經做了,隻能將錯就錯......。
那天李大人作天使來營中,其實當時根本就沒有抓到什麼郝尚久派遣的斥候,幾個俘虜都是學生臨時找來的,其中有兩個學生就帶在身邊,您可以詢問他們。”楊乾生就是個沒骨氣的,現在為了保命,是竹筒倒豆子,沒有敢半點隱瞞,反而他覺得趙銘道就是想問罪鄭成功,故意說了許多鄭成功壞話。
李果毅又帶來阿生、胡四兩個人,這兩個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聽的盧若騰麵紅耳赤,當日他就有些不信,可是他願意相信,現在謊言被拆穿,盧若騰無話可說。
“盧大人,你怎麼說?”趙銘道問。
盧若騰沉默了,李果毅冷冷說道:“在盧大人眼裏,信可以造假,人也可以屈打成招嘛。”
盧若騰沒有選擇強辯,而是說道:“魏王,您準備怎麼做?”
“盧大人還沒有回答本王的話。”趙銘道堅持著。
盧若騰問道:“這還重要嗎?您不是已經認定國姓爺是罪人了。”
趙銘道擺擺手:“這很重要,鄭賜姓在本王心中是一個很特殊的人,本王問罪於他,是因為他真的錯了,而不是本王陷害他。”
“是嗎?好吧,就算您是這個意思。”盧若騰說道,他無奈搖搖頭:“事實如此,下官無話可說,全憑您吩咐了。”
趙銘道點點頭:“你認可這些就可以了。”
“這隻是下官的態度,國姓爺未必認可。”盧若騰提醒道。
“本王不需要他認可,盧大人,你認為鄭賜姓會服從本王嗎,本王可不敢這麼認為。”趙銘道卻是根本不是盧若騰想的那樣。
“那王爺想怎麼樣處置國姓爺?”盧若騰不想與趙銘道糾結這些,而是直接了當的問。
趙銘道說:“你回去告訴鄭賜姓,他的罪本王已經查清楚了,若他不服,可到本王這裏來申辯,他鄭成功擅開內戰,挑起內訌,倒行逆施,究竟如何處罰,本王會把他交給到肇慶朝堂那裏,而不是私自處罰他。”
“那我被困於韓江以東的將士呢?”盧若騰問。
趙銘道則是說:“鄭賜姓認罪伏法,本王會派軍救他們出來。”
“如此說來,鄭賜姓不服,您就隔岸觀火了?”盧若騰勃然起身,直麵趙銘道,問道。
趙銘道搖搖頭:“那我和鄭賜姓又有什麼區別呢,你告訴鄭賜姓,他若不認罪,我隻會救援我大明同袍,大明百姓,而不救他鄭賜姓的私軍。”
盧若騰點點頭:“下官明白了,謝魏王仁慈,下官代東大營全體士兵,再拜魏王千歲。”
“盧大人,你起來吧,本王問你,你為什麼追隨鄭賜姓?”趙銘道直接問道。
盧若騰道:“盧某一家世代受大明恩養,國難之時,豈能屈身侍虜,國姓爺南澳舉起義旗,抗擊韃虜,我等忠義之士,自當追隨。”
“鄭賜姓抗清堅定,這本王沒有絲毫懷疑,他自舉兵以來,在福建各地屢屢進討,戰功赫赫,雖然軍紀不好,但瑕不掩瑜。”趙銘道平淡說道。
“魏王果然胸襟寬廣,願意為國姓爺說一句公道話。”盧若騰豎起大拇指。
趙銘道則是說:“本王隻是說一個事實罷了,盧大人,以往你沒的選,要為抗清獻力,就要在鄭賜姓麾下,可現在你有的選了,本王麾下新軍不僅是抗清主力,光複希望,而且軍紀嚴明,比之鄭賜姓有過之而無不及,本王希望你能投入我新軍麾下,為光複大業效力。”
“魏王,我盧若騰........。”盧若騰慷慨發言,卻被趙銘道擋住。
趙銘道擺擺手:“盧大人休要說了,你想什麼說,本王清楚,本王招募你,是因為你是忠義之士,但成與不成,也不隻是你能決斷的,你若是那種認為,鄭成功個人對你的知遇之恩,大於光複大義,認為對朱家的個人忠誠勝過民族國家的人,你就算來投本王,本王也會趕走你的。
盧大人,好好想一想,鄭成功,朱明皇室和大明百姓,哪個在你心裏重要。”
盧若騰本有豪氣之言,卻被趙銘道這個問題堵在了嘴裏,趙銘道則是吩咐道:“果毅,你親自送盧大人去東大營。”
盧若騰忽然想到一件事:“且慢!”
“盧大人還有什麼指教!”趙銘道問。
“剛才魏王說,若國姓爺來,會把他送去朝廷問罪,可現在魏王已經幾乎要挾天子以令諸侯,國姓爺生死榮辱都在你一身了。”盧若騰走到趙銘道麵前,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問:“魏王,國姓爺若來,你會怎麼處置他?”
“我說了,你信嗎?”趙銘道玩味問道。
“剛才魏王讓下官發誓,下官問心有愧,所以不敢,魏王說了敢發誓嗎?”盧若騰問。
趙銘道點點頭:“當然,我願起誓.............。其實在我的眼裏,鄭成功是一個很特殊的人,隻不過我不能告訴你他為什麼特殊。我希望他是一個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大英雄,所以我在知道他厲兵秣馬,要來搶潮州的時候,我立刻寫信阻止他,因為他做了這件事,他就再也無法洗幹淨。
盧大人,這不是隻是挑起內戰罪過,而是在清軍入侵兩廣,兩廣百姓期盼能抗清禦虜的關口,這種事尤為可惡,所以我一早就告訴他,別做這種醃臢事,可是他還是做了,這讓我很失望,很失望。
你知道嗎,大明現在的體係內,我趙銘道、原先的西營和原先的順軍是抗清的主力,大明的那些忠臣、藩鎮,上到瞿式耜下到一偏將,沒有一個能拿得出來的,鄭成功是大明忠臣之中最好的那個,而我希望他能變的更好,更完美。
他以前沒得選,現在我想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可惜,我覺得他仍然做不到。至於我如何對待他,現在我能想到的隻是把他帶來朝堂,讓他看看自己效忠的天子和朝廷,值不值得他效忠。如果最終他執拗,我也不會殺他,會放他回來,讓他繼續走他的舊路,然後讓時間證明,誰對誰錯。”
趙銘道話說的很真誠,盧若騰看不出任何一點的做作和說謊,但是他完全不能理解趙銘道的這種態度,好像他的角色是父親,正在教訓一個走歪路的孩子,可這是為什麼呢?盧若騰問:“為什麼呀,魏王,為什麼會是這樣。”
“我說過,鄭成功對我來說是特殊的。”趙銘道說道。
“為什麼,為什麼特殊?”縱然趙銘道已經說過,不會告訴盧若騰,但盧若騰還是忍不住問道。
因為趙銘道是穿越者呀,因為趙銘道學習的史書上鄭成功是民族英雄呀,因為趙銘道曾經為他不甘過,曾經無數次的告訴身邊的人,那首《向天再借五百年》是寫給大英雄鄭成功而非麻子臉的,但是後來他也知道,這是個謊言,那首歌也不是寫給鄭成功的。
英雄應該完美無瑕,民族英雄是榜樣,是信仰。
可惜,趙銘道敗給了現實,史書,無論是清朝修過的史書,還是明朝遺民所寫的史料,都清楚的記載了鄭成功的錯誤,不僅僅是在清軍南下時候挑起內戰,他的錯誤太多了,多到趙銘道對他產生了懷疑。
但時間讓人成長,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趙銘道終於明白,任何曆史上的人物都有瑕疵,功是功,過是過,鄭成功的過錯無需掩藏,但是他的功勞也絕對不容許人磨滅,他還是民族英雄,一個有血有肉的民族英雄。
唯一的變化是,趙銘道穿越了,給了他一個讓鄭成功完美的機會,他當然願意做這件事。他不希望鄭成功去搶潮州,不希望他日後火並其他抗清力量,希望他軍紀嚴明,希望他是王者之師,正義之師,希望他不是因為對一家一姓的忠誠而抗清,是為了民族,為了百姓,為了國家。
但是他失敗了,趙銘道知道,他無法讓鄭成功完美,鄭成功也不會接受他的塑造。
帳篷裏沉默到死寂,趙銘道擦了擦眼角的淚,他說道:“盧大人,大明已經沒救了,鄭成功還有,我沒有想壓服他臣服於我,沒有想壓製他,我隻是想......算了,我不想了,隻要他是鄭成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