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廣東變亂
惠州。
安巴跳下馬來,進了惠州府衙的大門,一個漢軍旗的奴才見安巴來了,說道:“安巴大人,總督大人和李將軍等候多時了。”
“好,我這就過去。”安巴淡淡一笑,在那漢軍旗奴才的引領下經過一道門庭,然後從天井往右一拐,曲折的回廊裏走了幾個來回,才是進了幽靜的庭院,安巴一路走著看著周圍的景致,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若是以往,他肯定要嫌麻煩了,可是在惠州居住了這麼長時間,他早就習慣了精致舒適的生活,此時隻是心裏想著,佟養甲那個狗奴才竟然有這麼好的地方,不讓給自己,得想個法子奪占過來才是。
進了書房,佟養甲坐在椅子上,臉上掛著微笑,與李成棟討論著什麼,屋子裏擺著的冰塊滋啦滋啦的響著,帶走一絲暑氣,見安巴進來,佟養甲立刻說道:“安巴大人來了,快些坐下,喝點冰鎮過的酸梅湯汁,舒緩一下。”
安巴喝了幾口酸梅湯,去了一身的熱氣,問道:“總督大人召我來,可是有要事。”
佟養甲說:“招降丁魁楚的法子失敗了,已經過了約定的日子,還沒有回信,李成棟將軍派去的人也是沒有回來,不知那丁老兒發的什麼瘋,原以為他會劃價呢。”
安巴說:“我早就說過,別整那些彎彎繞,廣州的情形咱們都知道,就是一群酸儒編列的民團,直接打過去,幹了也就是了。”
佟養甲說:“是,安巴大人說的是,是我糊塗了。”
李成棟笑著說:“總督大人也是體恤麾下將士,想著少死些人罷了。”
安巴擺擺手:“閑話不多說,找我來是為了打仗吧,現在可是五月了,越打越熱,佟大人,李將軍,你二人可是想好了。若是能過幾個月再打,更是得心應手。”
李成棟知道滿洲人怕熱,安巴這支滿洲兵算是監軍,不然夏季是要回北京避暑的,於是說道:“實在是機會難得,您可能不太清楚,廣州那邊,張家玉陳子壯那一幫子弄了七八萬人的民團,原本是分駐各地防備的,現在聚到了廣州去,說是要整備編練新軍,從今年二月開始,三個月就把餉錢花了個精光,現在夏稅沒收,沒餉的民團嚷嚷著各回各家,正是他們焦頭爛額的時候,若拖一個月,他們收了夏稅,就能發三個月的餉,有了三個月的餉就能拖到秋糧下來,又是四五個月,安巴大人,若是一直拖下去,別說咱們的位置都不穩當,而且萬一真讓他們編練出一支精兵來,可是不好打呀。”
安巴說:“那你們二人怎麼想的,要打也得有個章程吧。”
“既然民團兵鬧餉回家,那咱們就給他們一個回家的理由,所有民團裏,陳子壯和張家玉兩支最強,陳子壯的民團以清遠、增城居多,張家玉的民團則多是東莞人,咱們擊其老家,容不得他們不去救。”李成棟說道。
安巴想了想,覺得李成棟說的也有道理,這段時日他一直與廣東民團打交道,這群人保衛家鄉守城還行,野戰是完全不成。安巴說:“具體怎麼分派呢?”
佟養甲說道:“江北地形平坦,江河較少,有利於騎兵發揮,李將軍麾下馬步兼備,可渡江擊增城與清遠,尋機南下奪廣州。而安巴將軍督福建兵順江南下進攻東莞,我已經收編了鄧耀及珠江口海賊,待廣州的東莞民團回鄉,水陸夾擊,定可大破,如何?”
安巴仔細思忖,微微點頭,雖然自己這支是主力,李成棟是偏師,在攻占廣州這件大功勞上,李成棟優勢比較大,但有一點,自己這支兵馬是無需渡江,一旦有什麼變故,不至於被斷了退路,直接原路返回惠州就行了,最為安全。
十天後,珠江。
南風吹拂下,張家玉坐在一艘沙船上,駛出了廣州港口,由於夏季到了的緣故,上遊流淌下來的江水非常渾濁,那珠江口大大小小的三角洲淹沒了,隻露出了島嶼,形成了更多的港汊,而身為東莞民團的話事人,他不能像是一個普通兵卒一樣乘坐小船,就隻能選了這麼一艘不怕擱淺的沙船。
正如佟養甲所說的那樣,廣州的民團麵臨的糧餉危機,夏季的糧食還沒有豐收,糧餉就不繼了,而當初要整編新軍的時候,所聚糧餉,捐納款項,分明可以支持到八月秋糧下來的,張家玉在粵東編製過新軍,知道為什麼花銷的這麼快。
代表著廣東各方勢力的文官爭權奪勢,譬如陳子壯,原本說定他帶來六千民團入廣州,但實際卻帶來了一萬多人呢,而張家玉也從東莞帶了一萬四千丁壯過去,不是約定的五千人,誰都想多吃多占,而士紳們也上下其手,把家中子弟安插到軍中,各種不法之事橫行。原以為可以等到夏稅下來,好不容易按捺住鬧餉的兵丁,卻傳來了清軍進擊,襲擾各地的消息,張家玉知道,如果自己不帶東莞子弟回去,這支兵馬就要四散自歸,一切就都完了。
一百多艘船從廣州浩浩蕩蕩的出發,裝滿了東莞民團的士卒和他們從廣州搜刮的物資,多是單桅雙桅的帆船,也因為這樣,四散分布在了水麵上,以免相互碰撞,張家玉的心裏有些忐忑,因為他派出的第一波陸地前往東莞的援軍被伏擊了,而水路第二波援軍卻遲遲沒有消息。
“大人,您快來看。”張家玉正在沉思,忽然有人叫道。
張家玉走出艙室,看到水麵上漂浮著很多船隻的殘骸,偶爾有漂浮的屍體撞在船體上,不少死屍被蘆葦或者水草纏住,就掛在江心的一些島嶼上,遠處還有幾艘大船在燃燒,烏鴉盤亙在上空,等著船隊過去好吃水麵上的屍體。
“這.......這是咱們的人。”有人叫道。
張家玉順著那人指的方向看去,一具屍體掛在了蘆葦上,頭上裹著紅布,手裏還拿著一根長矛,正是廣州新編民團的打扮,也就是剛剛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一旁的蘆葦蕩裏忽然響起了一陣陣槍聲和號炮,一條條劃槳小船從蘆葦蕩裏雞翅而出,片刻之後,數百小船蜂擁而出,仿若海上的狼群。
“是海盜,海盜!”一群民團士兵高聲呼喊道。
張家玉叫道:“不要慌,咱們是大船,他們是小船,奈何我們不得,所有人上甲板,準備戰鬥!”
但是現實的戰況根本不是張家玉想象的那樣,在狹窄的江河之中作戰,大船根本不是小船的對手,因為張家玉麾下都是帆船,所以轉向很是不靈便,在海盜船出現的一瞬間,很多帆船想轉向退回廣州,結果後麵的船卻順風順水的下來,撞了滿懷,兩艘船亂做一團。
而為了避免碰撞,帆船之間間隔很大,而小船卻可以穿梭其中,往往七八艘甚至十幾艘小船圍攻一艘大船,根本沒有兵力優勢可言,在順風順水的情況下,張家玉率領的船隊想要折返都困難無比,很多船隻不是自相撞擊,就是不小心駛入淺水區,直接擱淺,成了待宰殺的羔羊。
隨著前麵的船隻被攻占被點燃,整個船隊都亂做一團,這群劃槳船一口一口的吃著,把大船點成了一把一把的火炬,煙霧籠罩了這片水域,火光映照在張家玉的臉上,他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幕,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對大明朝那麼忠誠,傾盡全力打造的一支軍隊竟然在這片水域任人宰割。
“張大人,快些上小船走吧。”一個團練副將對張家玉說道。
張家玉坐在甲板上,問:“李將軍,你說陳大人那邊會不會也是這般情況。”
副將歎息一聲:“早說了,新軍編練未成,不要出廣州野戰,清軍給咱們布下陷阱,陳大人那邊多半也是如此,您快些起來,乘船上岸,這一仗是打不贏了,可在東莞在廣東,您依舊有威望,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若是死了,誰來團結士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