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長安長明78

“阿肆。”

“嗯?”

唐毀替她整理好兩邊的碎發,喊完名字之後又笑了笑,像這種一臉滿意的笑容,在他身上,是很難出現的。

可遇到了沈枝意,便是枯木逢春。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在城外的寺廟裏見你,還覺得是誰家的嬌嬌小姐,弱不禁風,肯定麻煩的很。”

“……”沈枝意皺眉。

第一次見麵難道不是在棗山嗎?

“算了,你應該不記得了。”

“原來你對我的第一印象這麼差。”

唐毀揉了揉她的臉,真覺得這人怎麼老是會抓些重點,搞得他都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了。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真的。”沈枝意扶著他的手臂下馬車,繼續說道:“囂張死了,誰都不放在眼裏,家裏有幾座金山銀山似的,看人都是斜著眼。要不是我寬宏大量,脾氣性格上乘,早就同你吵了好幾架了。”

“是是是。”

“我跟你講,娶了我,就老老實實地把心都放在我身上,別的女人看都不準看一眼,話也不能說。雖然自古以來,皇帝的後宮都是佳麗三千,但在我這兒,完全,堅決,一定不允許。要是你敢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我立馬收拾東西走人,還要把你的金銀財寶搬空,出去了之後,到處說你壞話,這輩子就讓你抬不起來頭。”

“……”

沈枝意是有點潑辣在身上的,她小時候一個人都敢和一大群孩子對罵,手裏就捏著沈枝硯給她做的木劍,論囂張,他們倆,還真不一定誰更勝一籌。

就長大了以後,會懂得維護自己的形象,畢竟也是個姑娘家,這些方麵還是會留意的。

那時候給她撐腰的人實在太多了,每次就感覺無所畏懼,誰也別想對她說三道四。

現在忽然軟了下來,也是這一兩年折騰的,要麼就沈枝硯,要麼就棗山遇難,還莫名其妙地被綁架了兩次,自己身上也中盅。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堆在一起,她是真的心累,就覺得被命運針對,要不然怎麼可能如此往死裏整她,真的是鬱悶極了。

如今,唐毀登基,成了盛元的皇上,而自己又是要和他站在一起的皇後,餘生都得互相扶持,她要是再渾渾噩噩下去,恐怕就有些廢物了,還要靠別人費心費神地保護著,跟個小孩子似的。

她看見了寺廟的紅色木門,立馬收斂了幾分,輕聲道:“反正也就這些,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要去拜見唐毀的父母,還是溫柔些好。

“那我要是娶了別人怎麼辦?”

“嘖。”沈枝意掐他的手臂,用力瞪他。

“好好好,我開玩笑的。”

“我倒要看看,你還敢娶誰。”

兩個人一起走進寺廟內,主持笑臉盈盈地接待,道:“貧僧在這兒恭候皇上多時,香紙已經準備好了,請。”

前麵有條單人的小巷子,位置偏窄,唐毀讓沈枝意先走,自己在後麵牽著她。

主持看在眼裏,隻是會心一笑。

“皇上近日要多注意休息,雖有諸多瑣事,但還是身體要緊。”

“掛心了。”

沈枝意的記性,她都忘了這裏是什麼樣子的了,上次也是在深夜,兜兜轉轉的,根本就分不清方向,現在再來一次,也和第一次來沒什麼區別。直到那棵掛滿了祈福帶的大樹出現在眼前,她才瞬間被喚醒回來,記憶湧上心頭。

她側身看唐毀,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這次還要不要許願?”唐毀問道。

“你上次許的願望實現了沒?”

“不告訴你。”

“切。”真是幼稚。

沈枝意看見樹下還有亮著的燈,蠟燭的光散發在漫漫長夜裏,讓人莫名心安。

“姑娘這邊請。”

“啊?”

唐毀輕輕揉了揉她的手背,道:“沒事,你跟著主持進去,我就在屋外。”

“好吧。”

推開實木門,裏麵的檀香味很濃,正中間放著牌位,是唐毀的父母。

這裏應該是長年都有人來誦經的,經書在一旁收拾的整整齊齊,湊近一看,每一本都有翻閱的痕跡。

“這是皇上認定的姑娘,很快便會舉行封後大典,二位貴人在天之靈,也可安心了。”

沈枝意緊忙跪下。

主持歎息道:“他就在門外。”

其實沈枝意不明白,唐毀為什麼不進來。

之後的一盞茶時間,主持讓她燒了些香紙,然後又給了一張護身符,一臉慈愛道:“無災無難,事事順遂。”

“多謝。”

唐毀負手站在門外,眼神黯淡,看見沈枝意那一刻,忽然又亮了起來。

“你父母說了,讓你多笑笑,不要天天沉著臉,見誰都跟欠了你錢一樣。”

“還有呢?”

“還有還有,以後你隻能愛我一個,什麼事情都要聽我的,不能反對,絕對服從。”

他笑了起來。

“對嘛,這才是聽話的好孩子。”沈枝意道。

主持走過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條祈福帶,他雙手托起,說道:“偏殿的靜心湖還有長盛的荷花,倘若二位有興致,可以過去一賞,貧僧先告退了。”

“深夜叨擾,實在抱歉。”

“無礙無礙。”

唐毀接過祈福帶。

“我好像,已經圓滿了。”

“別別別,身體健康,不會受傷,萬事順遂,再怎麼樣你也要許一個願望啊。”

在沈枝意的再三催促下,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寫好了願望,然後和上次一樣,將它們都掛在樹上。

“你方才為什麼不進去?”

“……”唐毀沉默不語。

“不想說就算了。”

他將沈枝意扶上馬車,隨後自己坐了進去,半晌才開口道:“我手裏有人命,就在兩日前。”

“那……”豈不是連寺廟都踏不進去?

“主持雖然答應讓我去看父母,但他們那屋你也看見了,一片淨土,我實在不想給他們的容身之處沾染汙穢。”

“什麼汙穢!不準這樣說自己!”

唐毀淡淡道:“袁家表親,十幾條性命,我全都沒放過。”

“那是他們罪有應得。”

“阿肆。”

“不用說了,反正你做的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