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長安長明20

沈宗瀚平日裏的脾氣再怎麼好,被這麼一堵,火氣直冒,有些不愉快道:“這隻是你自己的想法,為何要讓別人服從。”

思慮到沈枝意在一旁,他稍微往下壓了壓,繼續道:“既然見麵了,那就同我好好聊一聊,阿肆,你先去別處待一會兒。”

“我……”

唐毀衝她一笑。

“那我走了。”

現如今的世道太平了不少,一是因為沈枝硯還活著,二是因為橫空冒頭的唐毀,三是因為從未露麵的龍膽軍隊。

盛元還算有些底氣。

“唐深又從西域找來十幾位姑娘,夜夜笙歌,三日便花出去上千兩黃金。現如今他是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啊,你說你要篡位,唐毀,我敢把女兒交給你嗎?”

沈宗瀚已經很多年沒有幹預過朝政了,就算是進言,也隻跟幾位隱退的老臣提過幾句,等酒醒後,他就自己踱步回家了。

旁人隻道:“向來敢說敢做的人,居然也會變得沉穩。”

其實不然。

先皇和新皇,後者實在學不會對事不對人。

善惡利弊,唐深實在權衡不出來,他隻知道,誰要是反抗,誰就是逆臣。

而沈宗瀚有妻兒,他也沒有辦法堅定不移地走正道,便隻能待在家裏消愁,雙鬢花白。

“前些日子見過徐老太尉一麵,今非昔比,滿臉愁容,身子也如搖搖欲墜的落葉,他一走,整個桐丘都要出事。徐方玉前幾年在朝堂之上公然反抗,光是這一點,唐深袁邵就有千萬個法子要回擊……話便至此,你也好好想一想。”

唐毀嘴角動了動。

“吃了你的魚,就讓阿肆跟我回去吧。”

“沈枝硯與西域有往來,您知道嗎?”

湖裏泛起漣漪,一圈又一圈的暈開。

“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學究,他現在與我已經是對岸的人了。謀朝篡位,改朝換代,我並沒有對任何人隱瞞,倘若到時候沈枝硯有意阻攔,該殺我便殺。你如今將阿肆帶回去,沈夫人鐵了心要將她嫁給同自己一起長大的哥哥,是福是禍,是對是錯,該如何評判呢?”

沈宗瀚聽明白了話裏話外的意思。

“你一定能護住阿肆?”

他異常認真,沒有一絲的猶豫。

“能。”

沈宗瀚看向遠方,他如今滿腦子裏隻有唐毀的那句話。

與西域有往來。

“天下紛亂,何人才是明君。”

唐毀往後退了一步,說道:“我們走吧,別讓阿肆等太久了。”

曆代的新皇登位,謀略實力,野心膽量緊密相關,全部加在一起,才能覆滅王朝。

唐深與唐毀,一個依附於他人,傀儡一般,一個無所畏懼,直接將謀反都說了出來。

還真的是活久了,什麼性子的人都能見識到。

遠峰還帶著霧氣,這個圍獵場是皇家特地請人算好的地方,山清水秀,現在看過去,頗有一種蓬萊仙島的幻境感。

沈宗瀚將手負於身後,邊走邊道:“倘若阿肆果真不想離開,我便不再強求。至於阿硯的事情……一麵之詞,我無法定奪。”

“您與丞相也算是摯友,或許他知道些什麼。”

“唐毀,你又知道些什麼呢?”

聰明人之間打啞迷,實在過於可笑了。

唐毀也不隱瞞,直接道:“沈枝硯假死之事,全是由定國公拿的主意,據我所知,定國公全心全意支持先皇,自然也會幫扶沈枝硯,畢竟當年歸德大將軍這個稱號,也是先皇拉起來的,定國公愛屋及烏罷了。”

他頓了頓,又道:“先皇治理天下的功績,世人皆知,定國公又如何會忍受現如今的長安?沈枝硯與西域勾結,沒有憑證,我是斷然不會在您麵前張口的。如此這般,當初定國公是可以不管沈枝硯的……我之前也覺得,是因為沈枝硯手裏有龍膽軍隊,所以定國公才會出手相助,可這幾年我才有預感,龍膽軍隊或許早就已經出問題了。沈學究,既然您不相信我的一麵之詞,不如就去問問丞相,沈枝硯到底有沒有同西域勾結,以及定國公為何要救他,救了之後又為何躲躲藏藏。”

其實徐老太尉提過幾次,來來回回差不多一個意思,無非就是朝廷中的走狗需要人去暗中調查,這才讓沈枝硯隱匿在暗處。

全是從定國公口裏說出來的話。

唐毀自從上回見過這三個老頭坐在一起喝茶後,當晚就讓人去查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丞相,徐老太尉,一個尚且還能在朝堂之上有些威嚴,另一個即使遠離長安,也還有桐丘做為靠山。

定國公與這二位也有些交情,幾十年來來往往的,到了白發之時才相見恨晚。

“我心裏已經有數了。”

沈枝意一直站在不遠處,時不時往這邊看。

“您放心,盛元遲早是我的。”

“唐弋回來了。”

“是。”

多事之秋,徒增煩惱。

沈學究大步往前,笑著向沈枝意走去。

“還怕我們打起來不成?”

“阿爹臉色黑的,還以為是在審犯人呢。”

這就開始護短了?

“看來你是不想跟我回去了。”

“那阿娘如今是怎麼想的,依然要我嫁給沈枝硯嗎?阿爹,我們一起長大,除了兄妹之情,別無其他,這些您都是知道的呀。”

“得得得,我說什麼了嗎?你不想嫁便不嫁,在這裏激動什麼。”

沈枝意看了眼唐毀,確認道:“阿爹是站在我這邊的?”

“終身大事,我自然聽你的,畢竟以後與他過日子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唐毀不耽誤他們倆說話,自己走開了。

“阿爹,你別為難他,我不是被關在……”

“你哥哥是不是走彎路了?”

沈枝意變得謹慎起來。

“啊?”

“你們這次去南詔,阿硯做了些什麼。”

她弱弱問道:“阿爹這是何意?”

“你與阿硯的關係如今變得十分糟糕,我想應該不隻是因為婚約這件事吧。”

沈宗瀚沒指望能從她這裏問到什麼,立馬換了臉色,笑道:“魚在哪兒呢?還真沒有吃過在荒郊野嶺烤的。”

荒郊野嶺……

“阿爹,這是皇家的圍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