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邵一襲華衣,正品嚐著桐丘的覓佘茶。
“棗山化險為夷,龍膽軍隊尚未露麵,皇上居然還有心情去選妃。”
“說不定那信物早就沒了,老師又何必糾結。”
咣當!
袁公公見狀,撲通下跪,勸道:“皇上還是莫要再說氣話了。”
“宰相之位動不了,他本就是先皇的心腹,你看看自己手裏還有多少兵卒。”
唐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給唬到了,態度立馬軟下來,說道:“我已經學著去拉攏人心了,可他們壓根就不聽我的。”
“我讓周家堅信龍膽軍隊就在沈宗瀚手中,你現在來說說,這是為何?”
“學生,學生不知。”
袁邵握緊茶杯,冷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沈宗瀚的地位比你想象之中還要高,一堆官居要職的人都是他的學生。倘若不設法打壓,日後隻會越來越難對付。”
他沒有說出自己的私心。
二十多年前,長安來了位傳道士,他學貫中西,博學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因為想要將自己的知識傳播開來,於是當街驗收弟子。
路上圍著烏泱泱的百姓,擠破腦袋都想拜他為師。
前麵有些秀才,自以為是的念了好幾首詩,之後還有人直接扛著傳家寶來,無一例外,全被拒絕了。
袁邵自恃清高,總覺得他是天選之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說道:“給你萬兩黃金,我什麼時候有空,你就什麼時候來我府上教書,如何?”
眾人愣在原地,袁家是開國功臣,加上族中還出了位皇後,他的麵子,不管何人,都是要給的。
誰知這位傳道士卻說:“狂傲無禮之輩,以後必定死於自己的野心。”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都大眼瞪小眼。
這……怕是不要命了?
袁邵發怒,命人打了傳道士一頓,還往他身上貼了個字條:江湖騙術,該死該死。
雖被羞辱了一番,但他還是繼續留在長安,隻不過前來拜師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某天深夜,有個文弱的書生抱著一些饅頭和衣服趕來破廟,對傳道士說:“我看您書中有一句話,思慮數日,終不得解,於是特地前來討教。”
他問:“何話?”
“良言應當不顧他人。既是良言,我認為自然能夠經受住他人的推敲,不怕質疑。”
傳道士在這破廟裏也是活的自在,難得來個人陪他探討探討,道:“不顧二字,原意為不害怕。你既是忠臣,對國家有用的話,直管大聲言說,拋卻生死,此乃勇者之心。”
末了,他神色淡然,又道:“這是橫衝直撞的勇士罷了,往往會死在半路。做人呐,還是圓滑些好,良言隻擇中間,去其兩端。”
“這……又是何意?”
“微乎其微,沒用的不言;光芒刺人,反噬自身的,不言。”
“多謝先生提點,受益匪淺,受益匪淺啊!”
傳道士問:“你叫什麼名字?”
“沈宗瀚。”隨後,他一臉認真道:“先生知識淵博,無非是辛苦遊曆四方得到的經驗罷了,他日若我也能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定會與先生齊名!”
這番豪情壯誌,傳道士聽得大笑起來,道:“好好好,這才是少年郎該有的模樣,以後你就來我這兒上課吧,保證比別的老師教的好。”
傳道士收徒這事,幾日後還是傳開了。
袁邵有些惱怒,這人居然拒絕了自己而去選擇一個家徒四壁的窮困書生。
於此,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燕頷殿內的下人都不敢說話,他們來這裏是簽了死契的,一旦透漏出去半個字,就會被千刀萬剮,連家中九族都要遭殃。
唐深道:“我送了淵兒去沈府……”
砰!
“什麼?!我的……我上次不是給他選了位老師了嗎,你為何還要送他去那種破爛地方!”
“沈,沈學究可是教出了歸德大將軍,還有……”
“歸德歸德,人人口中都在稱讚歸德。你作為盛元的皇上,天子龍脈,竟如此窩囊!”
這兩個字戳中了唐深的痛點,他終於還是沒忍住,跟刺蝟似的,生氣道:“我就是不會做君王!沒人願意跟隨,就連處理一些小事都得經過你的同意。為什麼為什麼!父皇到底為什麼會傳位給我!”
袁公公見場麵失控,平日裏還能說上幾句,但看見麵露怒意的袁邵,隻敢乖乖跪在地上。
“來人,皇上心性不定,喂完湯藥就歇著吧。”
“老師你別走!為何不解答我心中所惑?!”
殿外下起小雨,滴滴答答地惹人煩躁。
袁公公站起身,將唐深扶到榻上,說道:“以後說話要注意分寸,莫不是又想挨打。”
“還當朕是三歲小兒嗎?!”
“袁大人盡心盡力替你謀劃,皇上還是要爭點氣啊。”
唐深聽習慣了這些話,心中已經麻木,道:“不管有沒有龍膽軍隊,隻要盛元不亡,就沒有必要整日鬥來鬥去的。我手裏就算握著幾十萬強兵又如何,難不成還要一年攻打一個國家嗎。”
“唉……你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啊。”
袁公公看他沉沉睡去,提著燈籠來到袁邵屋內。
“這是沈宗瀚私塾裏的學生名單。”
公主之子,皇上之子,刑部尚書之子……
光是這些頭銜就足夠嚇人。
“頌清公主已經好久沒有消息了。”
“她城府太深,這麼多年又背靠宰相的權勢,折騰幾次都沒能把她拉下馬,也算是個人才了。”
袁公公幫忙添上熱茶,道:“她一向小心謹慎,連孩子都是留在府上,不經常出門,現在卻……”
頌清公主是唐堅和後宮寵妃所生,從小便成熟穩重,極少讓人操心,也不愛拋頭露麵,不管朝中如何動蕩,她始終都能明哲保身。
“淵兒既然也去了,你就派人跟好,順便盯著沈府的動靜。我倒要看看這個頌清,究竟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
“那龍膽軍隊,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袁邵揉了揉眉心,擺手道:“你先下去吧,待我思考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