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綰樓平日裏客人眾多，側門有家小小的酒肆，掌櫃是位年近六旬的老頭。
他正殷勤地給沈枝意添茶，道：“沈小姐有何貴幹啊？”
“您這兒最近是不是來了位女子？”
“沈小姐這話說的，老夫孤家寡人一個，怎麼可能……”
唐毀在店裏看了一圈，直接道：“你倒是氣色紅潤，在這棗山也算是奇人了。”
“……老夫這身體從小就好。”
沈枝意也不想耽誤時間，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和一個香囊給他，說道：“你將這東西拿給那位女子，讓她決定要不要見我。”
“這……”
“她若不見，我便走。”
老頭把銀子收好，拿著香囊就去了裏屋，然後聽見打開後院門的聲音。
唐毀好奇道：“你還和西域聖女認識？”
“一麵之緣罷了。”
半柱香功夫後，老頭急匆匆趕來，興衝衝道：“快快快，沈小姐裏麵請。”
後院之內搭建了一個木頭小棚，熬藥的白煙突突突往外冒，幾縷甘甜的清香撲麵而來，架子上都是各式各樣曬幹的藥草，地麵上鋪著剛采摘回來的新鮮蔬菜。
何雲簌頭戴圍巾，將頭發盡數包起來，此時正坐在火爐邊，寸步不離地守著罐中的湯藥。
“姐姐既然來了棗山為何不去府上？”
她哎喲一聲，笑道：“阿肆都長這麼大啦！你們一家都遷去長安，我在沈府也不認識人啊。”
何雲簌當年是居住在歸德大將軍府上，這棗山……她還真不熟悉。
“姐姐這是……”
“做嘔吐病的解藥啊。”她拍拍手上的水漬，又道：“這毒名叫怎甘，是師傅早年間心血來潮隨手做的，因為並發症太惡心，便棄了去，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解藥要如何做，不知為何此等邪物竟傳到了棗山。”
她把話說完，才注意到沈枝意身後還跟著一位樣貌出眾的男子。
“這是？”
“在下唐毀。”
“哦，就那天煞孤星唄。”
唐毀也不惱，承認道：“正是。”
“當年在長安就時常聽見你受刑的消息。”何雲簌低下身子拿碗盛湯藥，又道：“你也是苦命之人。”
“聖女可有找到這嘔吐病動解決之法？”
寥寥幾句之後，她開始說起正題：“這毒是口服之後才會發作，但時間一久，傳染方式就更加迅速了。現在隻要接觸到病人的唾沫，汗漬，以及血液等等，都有感染的可能性。”
連西域聖女都……
沈枝意開始害怕起來。
難道這次災難是真的熬不過去了嗎？
正欲開口，隻聽見她又說道：“我研製出來的丹藥，能夠暫時抵緩病人的嘔吐之意，進食幾日，留存體力。”
沈枝意說：“有位姓楚的大人也製作出了此等丹藥。”
“就那白色的小藥丸？”何雲簌擺擺手，道：“我仔細查看了它的做法，要說緩解一點點嘔吐之意還可以。”
唐毀想起剛剛麵色紅潤的老頭，立馬反應過來，說道：“聖女默默在背後給他們解毒，讓我們誤以為，楚臣的藥能緩解病症。”
“我並不確定這位製作解藥的人是什麼來路，所以就沒有表明身份，而是讓酒肆老頭帶著我做的藥前去分給病人。”
原來，真的還有人沒放棄棗山。
沈枝意對著麵前的唐毀和何雲簌行禮，真誠道：“諸位大人的恩情，我定當永遠銘記。”
“哎呀，你這小孩怎麼還和我見外上了，當年在你哥哥府裏，我可沒少受照顧。”
“我哥哥他……”
何雲簌意識到這個問題，把手邊的香囊還給她，安慰道：“莫要傷心，沈枝硯不管是生還是死，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軍中斥候跑死了五匹馬，也叫不來一個援兵。”
“阿肆，逝者已矣，目前的主要任務，還是幫棗山渡過這次劫難吧。”
唐毀聞見藥罐裏傳來一陣清香，問道：“這是何物？”
“城中滿地惡臭，我用來調節心情的罷了。”
何雲簌用袋子裝了滿滿一堆藥丸，叫來酒肆老頭，吩咐道：“我們的藥材已經不多了，你記住，先救病症嚴重的人。”
“聖女缺什麼，盡管告訴我。”
她打量了一眼唐毀，取來紙筆，道：“念藻花是最好的藥引，可以抵禦藥物進入體內。但它偏喜陰寒之地，有些人豁出命也隻能找到一兩株，罕見且危險，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我十六歲那年去了一趟青峰巒，發現上麵有一種矮小的綠草，葉子扁平，通身尖刺，味甘，漫山遍野都是。它的藥效就是讓人身心通暢，能夠抑製嘔吐之意……”
“我這就讓人……”
“莫急。”何雲簌又遞來一張畫像，上麵是一朵開的正盛的花，她道：“方才我說的藥草單獨使用並無效果，須配上南朝國的京攏花。”
京攏花乃罕見之物，別說盛元，就連在他們自己的國家，這也是達官貴人才能用上的藥材。
“我嚐試了各種草藥，都代替不了它們的效果，還要麻煩唐小王爺走一遭了。”
一聽南朝國，沈枝意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唐毀離開長安已經是危險之舉，這要是再離開一段時間……
“姐姐把藥材的畫像通通給我吧。”
“你要幹嘛？”唐毀輕輕推了她一下，道：“小孩子就好好待在家，出來攬什麼活。”
何雲簌的雙眼十分靈動，性子也有點跳脫，道：“就是就是，阿肆還是在這裏幫我搬搬柴火吧。”
“不要。”
“想再被關起來？”
何雲簌仿佛得知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驚訝道：“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會玩了嗎？”
“姐姐在說什麼？”
差點忘了這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女孩，她連忙打著哈哈，隨便掩飾過去。
唐毀帶著她回到院子。
“你還是趕緊回長安吧，皇上本就看你不順眼，想要找個借口對你下手，你還……”
“誰說我要親自去找藥材了？”
“那……”
他環著手臂，道：“你不會真以為我身邊沒有人吧。”
“不是不是。”
唐毀咳嗽一聲，鳴風就推門而入。
“南朝國那什麼京弄，我記得徐家就有，還不少，你快去拿些過來……”
“攏。”
“還有青山巒的那什麼矮草，你讓孫壬威去，他人高馬大的，爬個山應該不成問題。”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