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府。
李靖回到府邸,直奔後院臥房。
紅拂女迎上來幫忙更衣,一邊滿漢擔憂地問道:“一身酒氣,身體不好就少喝點,聽說聖上率百官忽然去了秦家莊,沒事吧?”
“有事也跟咱們無關了。”李靖隨口說道,語氣有些淡漠。
作為幾十年枕邊人,紅拂女太清楚李靖心思了,低聲說道:“決定了?”
李靖如實點頭:“今晚在秦家莊山頂再次聽到懷道唱那曲《精忠報國》,為夫熱血沸騰,如不能收複西域,完成心中夙願,死不瞑目,夫人,還請勿怪。”
“做你想做的吧,當初嫁給你就是因為你的信念和追求,又豈會責怪?大不了一死,江湖兒女,當行事灑脫,哪兒那麼多顧慮?反正咱們大兒德謇得你親傳,在漢州跟著懷道也算得償所願,小兒德獎一身劍法已經不輸於我,自保綽綽有餘,到時候跟著一起走便是,有什麼好怕的?”紅拂女說道,聲音輕柔,卻堅定。
“多謝夫人體諒。”李靖鄭重作揖。
“行啦,夫妻一體,說那麼多客氣話做甚,對了,你進宮沒多久虯髯客張大哥派人送來書信,送信之人認識,書信暗記也沒錯,我看過了,你也看看。”紅拂女拿出一封書信看看。
李靖接過去,先查看特殊暗記,再看筆跡,確定是虯髯客寫得後認真細看,等看完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低聲說道:“沒想到他們躲到琉球也不安生,被呂宋人偷襲,不得不撤離上岸,這呂宋什麼情況?”
“海上的事誰知道,不過,幾百人目標太大,一旦暴露後果很嚴重,既然信中提到他們想去漢州,目前來看,也隻有漢州能容身,不如成全他們,就是張大哥跟懷道這過節?”紅拂女一臉擔憂神色。
李靖想了想,說道:“懷道這孩子我知道,隻要出麵求情,必然收留,漢州正是用人之際,他們過去也算有用武之地,就怕桀驁不馴,不尊號令,軍中可不是江湖,軍法無情。”
“張大哥性格你還不知道?但凡有希望也不會上門求助,顯然走投無路,張大哥在軍中待過,知道軍法無情的道理,既然決定,必有心理準備,問題不大,如果真有人不服管教,反正咱們也打算過去,到時候親自盯著就是,實在不行交給我處理,有我在,不敢炸刺。”紅拂女勸說道。
“那就這樣吧。”李靖答應下來。
紅拂女暗自鬆了口氣,都是曾經共過生死的弟兄,不忍心不管,忽然想到什麼,追問道:“你漢州,聖上必然震怒,會不會牽扯你家人?”
一席話提醒了李靖,沉思不語。
李靖排行老二,上麵大哥李端,字藥王,曆任雲朔二州道行軍總管,冊授大將軍,隋大業九年卒於洛陽,追贈梓州刺史,兩個兒子分別擔任洺州刺史和汝州刺史;老三李客師,任左領軍大將軍,幽州都督,老四李正明,任右衛將軍,有個堂兄弟叫李乾祐,任侍禦史。
父親李詮擔任隋趙郡太守,爺爺擔任北周殷州刺史,叔叔李偉節擔任過隋司隸州刺史,也算滿門官宦。
真要是去漢州,聖上震怒,牽扯太大,這也是李靖遲遲沒動的緣故。
沉吟許久,李靖歎息一聲,說道:“夫人,磨墨,為父修書幾封,讓人明天快馬送過去,問問他們的意思。”
“如此最好,終歸是一家人!”紅拂女讚同道。
……
同樣煩惱的還有尉遲恭一家,自從停職在家後尉遲恭大門不出,但外麵消息自有渠道掌握,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守歲。
唐人守歲除了貼新桃符外,還會飲“屠蘇”酒,這種酒不是穀物釀造的酒,而是一種藥酒,裏麵有蜀椒、桂辛、烏頭、菝葜等多種藥材泡製而成,據說有袪病延壽的功效,飲用時還有講究,先從年經最小的孩子飲起,再依次輪到成人、老人,有著“小者得歲,先酒賀之,老者失歲,故後飲酒”的說法。
看著身邊兩兒一女,尉遲恭心生感慨,別人家兒孫滿堂,自己家卻還無一人成親,目光落在尉遲寶琪身上,又看看小兒尉遲寶環,歎息一聲,目光最終落在女兒尉遲靈兒身上,說道:“靈兒,你也到婚配年紀,可有意中人?”
“爹,怎麼忽然說這個?”尉遲靈兒滿臉嬌羞。
“有就跟你娘說,讓你娘好好打聽一番,合適就定下來,沒有就爹給你說一家,老大不小了。”尉遲恭解釋一句,旋即看向自己發妻蘇氏,繼續說道:“大兒寶林在外麵,安全不用太過擔心,不過,也該尋一房親事了。”
“全憑老爺做主便是。”蘇氏性子柔和,也操心孩子婚事,自不會反對。
尉遲寶琪見妹妹靈兒投來求互的目光,心領神會,插話道:“爹,娘,喜歡靈兒妹妹的人不少,比如房遺愛,程處亮等,都是武勳之後,靈兒妹妹也喜歡舞槍弄棒,卻偏偏喜歡讀書人,我看衛國公嫡子李德謇不錯。”
作為二哥,尉遲寶林當然明白自己妹妹心意。
蘇氏對李德謇並不了解,看向尉遲恭。
尉遲恭對李德謇還算了解,沉吟片刻,對尉遲靈兒說道:“別人好說,這李德謇雖然門當戶對,為人也不錯,但牽扯懷道,為父需要跟懷道好好聊聊。”
“全憑爹爹做主便是。”尉遲靈兒答應道,羞的一臉通紅。
尉遲寶琪笑道:“妹子放心,以咱們家和懷道的關係,肯定不會反對。”
“就你話多,你自己呢?”尉遲恭瞪著眼睛反問道。
尉遲寶琪嚇得脖子一縮,趕緊找借口:“爹,大兄尚未婚配,豈有弟弟先婚配之禮,沒得被人笑話。”
“明天一早你去秦家莊道賀,問問懷道有什麼能做的,順便問問靈兒的事,程殺才已經被重啟,聖上卻沒有重啟老夫的意思,看來是鐵了心。”
“爹,會不會是因為大兄緣故?擔心大兄不在了,怕您生恨,不敢再用?”尉遲寶琪問道。
“十有八九,既然聖上拋棄多年恩情,不忍在先,就別怪老夫不義,是時候替你們某個前程了,是去漢州,還是去尋你大哥,明天過去你一並問問,老夫和秦瓊是生死兄弟,你兄弟倆和懷道也是情同手足,兩家世交,自當同進共退,還有,嘴巴嚴實點。”
“知道了,爹!”尉遲寶琪和靈兒趕緊答應道。
……
幾乎同時,房玄齡也和家人圍坐在一起,一壺酒,幾碟幹果。
房玄齡給四子分別取名“遺直”、“遺愛”、“遺則”,“遺義”,希望後代能“學為人師,行為世範,仁愛傳”,家風嚴格。
長子房遺直是個讀書人,性格耿直,品行端正,在禮部任事,因為父親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非常穩重,生怕牽連,穩重做派給人一種與世無爭印象,但實則內有乾坤,才學深厚,深得房玄齡喜愛。
老大穩重,老二頑劣,但服秦懷道,去了漢州,遺則、遺義也快成年,兩個女兒還小,按說人丁興旺,闔家安康,應該高興,但房玄齡回來後心事重重,幾個兒女見房玄齡臉色難看,都不敢多問,隻陪著母親說話。
忽然,房玄齡看向老大房遺直說道:“前兩天聖上忽然透露口風,有意將高祖之子,荊王李元景之女嫁於遺則,你怎麼看?”
房遺直思忖片刻,正色說道:“父親,恐怕不妥,如二弟不與漢王親近,老三與皇族結親倒是好事,房家權勢、恩寵更盛,現在不同,聖上或許有意拉攏,亦或者是在試探,還請父親三思。”
房玄齡豈會看不穿其中道理,想到李靖之前那堅決態度,心中莫名煩躁,擺擺手說道:“此事再議,你們幾個記住,長安恐怕要出事,當謹言,慎行。”
“記住了,父親!”眾人正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