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抬起來,蓬亂的頭發加上蓬亂的胡須將他的五官擋了一半,隻是他眼中的黯然在看到慕靈犀時似是又多出了神采。
他對著手比劃。
慕靈犀向身後吩咐,“拿筆墨。”
阿檳很快就拿來了紙筆給啞巴,老人接過,似是許多年未踫了,拿筆的姿勢都不太對。
他滿手抓著筆杆,字跡歪歪扭扭寫道,“公子年少,定是心地良善之人,我這一生幹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無非都是為了家中那個智兒籌銀錢,我命不久矣,希望我寫下的東西能值一些銀兩,供我那智兒餘生費用。”
他顫抖著雙手遞給慕靈犀看。
慕靈犀看過後玩味道。
“按理說,你也算是作惡多端之人,抓到你完全可以送官,看在你一心想投我,你寫寫看。”
慕靈犀已經不是那個思心幹淨,如同一張白紙的少女,她經曆過醃臢,心不會因為別人可憐、弱小便生同情憐憫。
她冷冷地看著,任由啞巴跪伏在石地上一字一字寫著。
啞巴這一次寫了很久,他似是在仔細思索回憶,想一會再伏在地上寫,寫了之後再想,慕靈犀也不急。
寫完一章,慕靈犀便看一章。
她曉得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原來祖父一直沒有其它子嗣,竟然是祖母暗中所為,這個人之所以啞巴了,是祖母親手喂的藥。
父親成年後祖母離世,他慢慢被人遺忘在角門。
直到八年前,有人給了他十兩銀子,采買了一些藥材……
到這裏,一張紙寫滿,慕靈犀急切想知道下麵的內容。
“都是什麼藥材,是哪個人找的你,你可還記著?”
啞巴再次在紙上寫著。
“西紅花、麝香、大戟,剩下的記不得了。采買之人從未露麵,但兩次銀錢上都有濃重的凍瘡膏藥香味。”
“凍瘡膏?”
啞巴又道,“我能聽出她說話的聲音,與八年前是同一人。”
張嬤嬤問道,“是浣洗院的人?前後八年一直在用凍瘡膏,唯有那院的人這般需求。”
慕靈犀點頭,“有可能。”
“主子,要不要奴才將浣洗院的人都叫來讓他一一聽聽?”
慕靈犀果斷拒絕。
“不,一個奴才是不敢做這樣大的事,說不定我這邊一動,暗中人就曉得了,像上次一樣。”
“那怎麼辦?”張嬤嬤也沒了主意。
慕靈犀對地上的啞巴道。
“你的要求我允了,反正你現在看的那個角門也要留個人,就安排你家人帶著你的兒子住進去就好。”
一個浣洗院的後門,離主家院落大半個時辰的距離,她不介意做一次善事。
啞巴見小主子允了,跪在那不住地磕頭。
“你最後再為我做一件事。”
啞巴抬起渾濁的眼看著他,臉上有驚恐和看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慕靈犀笑了,“別怕,我還是個小孩子,不會讓你害人。一會我會叫大廚房賞一些點心下去,你與浣洗院的人一同去領,機會隻有一次,你聽清楚是誰。”
啞巴不住地點頭。
慕靈犀累了,折回自己的房間躺在榻上。
八年前,父親還在世時就有一隻大手在擺弄幕府的一切,挑撥母親與祖父和父親和睦的關係。
這個人從來沒有離開過幕府,她想知道是誰。
她躺在榻上等消息,心情有些焦慮,幹脆拿出一本醫書看。
阿檳進來看到小公子又在上進,立在一旁等著沒敢打擾。
慕靈犀惦記著幕後之人,書讀得不細,抬頭看見他在那站著疑惑道,“知道是誰了?”
阿檳遞上請柬。
“胡知府後日宴請,說是胡府老太君身體大安,特意為感謝小公子舉辦的。”
慕靈犀見不是啞巴的事,將帖子接過。
“原來是這事找我。”
算算日子,可不有五日了,老太君現在應當能下床走走了。
“還有誰前去?”
“除了伯爺還請了樓姨娘。”
慕靈犀點頭,她想到了,這種宴請肯定要請當家主母的,又一個讓她添堵的機會,很好。
房門再次被敲響,“進來。”她曉得是那邊有結果了。
大武進來如實道,“事情很順利,沒有人懷疑今晚賞賜點心有蹊蹺,啞巴也聽出了那人是誰。”
“說。”
“是浣洗院的管事,胡婆子。”
“是她!”
真沒想到,這條魚藏得這樣深。“阿榔,你再跑一趟到管家那裏,稱我鄉下娘親那邊無人伺候,覺得胡嬤嬤為人能幹,我要調她過去那邊幹活。”
她先將人弄出府,再慢慢逼問。
慕靈犀以為自己做的很孝心謹慎了,可她想不到的是桂嬤嬤在後宅為惡多年,能一直不倒便是因為她足夠心細。
這邊點心匣子才賞下去,她那邊便懷疑起來。
“夫人,那小畜生好像知道了。”
樓氏近來憔悴了許多,沒一件讓她順心的事,脾氣也差了不少。
“一個狗奴才,不得用了就棄掉,這一點子小事也來煩我。”
桂嬤嬤便不在說話了,默默退出去,等至半夜來到浣洗院,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抽出腰帶直接套在胡氏的脖子上。
翌日。
管家來提人,胡氏懸在房梁上屍身都涼了。
慕靈犀還在用早膳,她坐在桌前足足三分鍾沒有說話。
“是我大意了。”
張嬤嬤拿下她手中的筷子替她淨了手。
“小公子,現在人死了,怕是真的找不到當年的幕後之人了。”
其實已經不用找了,這座府裏如此心狠手辣之人還能有誰。
“沒事,她們做得孽,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至於當年之事,總還有機會。
她隻能這樣安慰自己,同時也明白了,那邊的人對方同樣時刻堤防,再想查當年之事,怕是更難了。
……
慕錚病了,原本就冷清的伯府越發冷寂,慕靈犀怕自己醫術有限,還是將師父請了來。
劉時廣也隻在伯府坐了一個時辰,號了脈後看了慕靈犀開得方子,又問過她施針都走過哪些穴位,連調改都沒有,將方子還回去。
“比我想得要好許多,不愧是我劉時廣的徒弟,這份天賦老夫不用怕後繼無人嘍!”他笑眯眯地背著手走出伯府,竟是坐了馬車就離開了。
福伯一臉敬佩地看著他家小公子,“小公子的醫術竟然能讓神醫都不改方子?”
慕靈犀露出難得的笑意,“師父真傳,我學的刻苦自然能力了得。”
福伯也露出這兩日來難得一次的笑。
二人才轉回怡鶴堂,就看到樓氏帶著她的一雙兒女站在院門前,如果不是小舞攔著,這會怕是早就衝進了內院。
“做什麼?”
慕靈犀清冷的聲音從三人身後傳來,躍過三人來到院門前。
樓氏推了一把兒子,讓慕孟玨說。
“祖父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隻你一個床前盡孝嗎?你是想陷我和母親、姐姐不仁不義不孝嗎?”
“對,你憑什麼不讓我們進。”慕櫻也在一旁叫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