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風也就在外人麵前裝得彬彬有禮,可真正知曉他性情的——比如洛虢,都深知其冷漠尖銳。
若說橫行霸道,其實也不算錯。
但蘇嫣然憑借著自己在雨霖鈴裏見過的一麵印象,卻是認知有了偏差,仿佛覺得那就是個溫潤優雅、不卑不亢的翩然君子。
林錦墨沒有戳穿。
畢竟,若是林錦風自己都不願在蘇嫣然麵前露出真性情,那就說明她對蘇嫣然的確培養不出感情。
“說罷,”林錦風斯文地端著茶水,“想讓你哥幹什麼?”
林錦墨靜靜看他兩眼,忽地看向雙喜,“雙喜,你先出去,沒有我的吩咐,不可叫外人進來。”
林錦風是第一個看出她不對的人,林錦墨對他有種天然的信任,有些事,她不準備瞞著他。
告訴他,也能讓他多一層防備。
雙喜退出房內,林錦風打量著她,語氣篤定,“看起來不是一件小事。”
“的確不是,隻是,我又怕我說了讓你為難,”林錦墨目光灼灼,“我說的是林清秋。”
林錦風挑眉,“方伯爵侯府雖然到了開封,但除了進宮拜見過一回天子,並無異樣。”
嗬,你還打聽得聽清楚啊。
林錦墨微微一笑,目光稍暗,“我說的不是那個林清秋。”
林錦風怔了一下,看向林錦墨的目光微凝幾分,不待她繼續說,腦海裏已經將林錦墨這段時間的交集過了一遍,神色微動。
“莊玥?”
莊玥大病一日康泰的事情已經在開封傳成了起死回生,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林錦墨震驚,這家夥腦子太好用了吧?!
“……是她,在雨霖鈴裏,我就已經認出她了。”
林錦風微微正色,“怎麼認出來的?”
“一種感覺,”林錦墨這樣說,“就好像我們三個人之間有種天然聯係,我一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我見過的人,落水的記憶就從腦海裏出現。”
這種玄乎微妙的事情林錦風以前是不信的,但看著自己眼前這個妹妹,又很難不去相信。
他揉了下眉心,冒名頂替的靈魂已經是個麻煩了,沒想到林清秋又冒出來。
而自己真正的妹妹好像看清了一切,但其實也是個糊塗蛋。
“……”林錦風放下手,有些鬱悶地瞪著林錦墨,“所以呢,你想跟我說什麼?”
林錦墨猶豫了片刻,“我就是想告訴你,她並不是很在乎林家。”
林錦墨有點心虛,總覺得自己這樣說像是在挑撥離間,畢竟人家好歹也當了十幾年的兄妹,哪怕關係平平,也有幾分情義在的。
林錦風挑眉,“所以呢?”
“呃,”這反應是不是有點太平淡了,林錦墨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我就是想提醒你,別忘了蕭姨娘是怎麼死的,你要是跟她接觸,要……多加小心。”
林錦風:“……”
怎麼不說話了?
林錦墨訕訕,忙小聲道:“我也不是挑撥你們的關係,就是覺得,她在暗你在明,萬一……萬一她心存歹意圖謀報仇,你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良久。
林錦風突然起身,坐在林錦墨床邊,低頭深深地凝視著他。
那雙眼睛裏仿佛藏著針,刺得林錦墨渾身緊繃。
俄而,林錦風忽然開口,“林清秋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他頓了頓,“倒是我很奇怪,你怎麼知道我要跟她接觸,我不認為洛虢會對別人說這件事。”
林錦墨:“……”你也大可不必如此追根究底。
“薛家私生女你是偶然聽到的,這次難道又是偶然聽到的?”林錦風低下頭,笑容玩味,“是有人在幫你,還是你具備某種能力,可以感知危險?還是能未卜先知?”
林錦墨手指都僵了,瞪大了眼睛,在腦子裏瘋狂call係統,“要死要死要死!係統你要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會怎麼樣?”係統反應很淡定。
林錦墨微愣,好像,並不會怎麼樣?
係統冷笑,“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有很多,被發現端倪在意料之中,我以為你應該早就做好了這種準備。”
“……”這樣說起來還是她小題大做了?
林錦墨囧,心裏倒是突然之間鎮定了,對上林錦風探究的目光,抿了抿唇,“不是未卜先知,隻是感覺敏銳。”
林錦風麵無表情,也不知信沒信。
林錦墨又歎,心情沉重道:“我發現莊玥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很熟悉,等我想起來後,我就借著跟洛塵逸接觸去試探她、刺激她。”
這就是洛虢上門那天她不回家的理由?林錦風挑眉。
“後來她果然對我露出了恨意,我發覺她對林家不以為意,況且現在洛塵逸跟我關係……還不錯,她又被太妃賜入洛府,我們之間早晚是要接觸的。”
林錦墨語重心長,抬起手在自家哥哥肩上按了按,“我是怕她恨屋及烏啊。”
林錦風拍開她的手,似笑非笑道:“所以,你是怎麼知道我跟她要有接觸的?”
林錦墨:“……”
“不說也罷,”出乎意料的,林錦風竟然沒有再追問,“既然你說了,想必此行卻有些風險。”
“是啊是啊,”林錦墨決定裝好自己的神棍風範,凝重道,“所以哥哥,若是跟她接觸,一定要注意吃喝。”
林錦風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既然知道莊玥那殼子裏真正裝得是誰,他自然會提起警惕。
卻不想,隨即林錦墨又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句,“當然,你自己要小心的同時,也應該去提醒提醒別的人,比如三殿下什麼的。”
……
蘇嫣然坐在院中,腳尖摩挲著軟和的小白兔脫鞋,鞋麵傳來的毛茸茸觸感讓她情不自禁放鬆下來。
她低頭看看手上的圓形繡棚,青蟹約莫隻一個大概的圖形,她正要下針,屋子裏的人突然掀簾而出,行走如風。
“大公子。”迎春起身。
蘇嫣然下意識緊張起來,將白皙嬌小的雙腳套進了鞋子裏,局促地站起來,“林大哥慢走。”
“嗯,”林錦風淡淡點了個頭,臉色看起來有點抑鬱,他大步往前,餘光瞧見那繡棚上的蟹圖樣跟換了一套的青色針線,忽地停下了腳步,“青蟹?”
蘇嫣然臉一紅,將秀棚往身後一藏。
林錦風默了一下,道:“紅色的不錯。”
“啊?”蘇嫣然抬頭。
“紅色的,熟蟹,”林錦風深深看她一眼,“煮熟了的螃蟹,更好吃。”
說完立刻收回了視線,離開了歲寒齋。
蘇嫣然愣了會兒,將繡棚拿出來,看著手裏的冷色繡線,臉慢慢紅了,“……要不,還是換一套暖一點的線吧。”
迎春笑眯眯的,“當然可以。”
東宮,正殿。
關雎揉著胳膊,手指懶懶地撥弄著一盆牡丹。
嬤嬤從院外走進,手裏捧著一卷舶來絲綢,碎花樣式,像是梨花,“淑娘子,這是太子遣人送來的,宮裏的貢品呢。”
關雎側頭,她家裏就是做綢緞生意的,這樣式也看過不少,隻淡淡看了一眼,不以為奇,“太子有心了,收著吧。”
“淑娘子不去前麵看看嗎?”嬤嬤道:“太子妃上次罰了您,這會兒正在禁足,您此刻去花園逛逛,她必然不會尋你麻煩。”
“不必了,”唯有勝不驕,才不會輕易潰敗,關雎回到亭子裏,嘴角含笑,“太子殿下忙得食不下咽,我此刻哪有心思賞花?”
嬤嬤輕笑,“淑娘子能憂太子之憂,太子知道,一定很開心。”
關雎搖頭,突然想起了什麼,“客房裏那位走了嗎?”
“您問三殿下?”嬤嬤表情微妙,“三殿下倒是不想走,可誰讓人家家裏來請,說是有貴客上門,他隻好回去了。”
家裏來請。
莊玥倒是速度夠快,關雎神色微冷。
若不是太子昨夜告知,她還不知道莊玥入宮告狀一事。
旁的時候莊玥想做什麼她懶得搭理,這會兒錦墨才受了傷,她就迫不及待要跟人圓房,若讓錦墨知道,該有多少心?
簡直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