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趕著大清早就來試探“敵人”虛實，到現在保不齊那開封府尹還在朝堂上上朝呢，開封府的衙役隻可能是昨日或者半夜收到的調查令。
當然不可能是他，甚至也不可能是方海，方海基本上是沒有這個時間反應的。
那……
這就有趣了。
方浩暗搓搓地捏手指，這無名兄妹兩個才剛進開封兩天不到，居然連開封府都上門了，別不是得罪了其他權貴吧？
林錦墨打量方浩那看似諱莫如深其實藏不住訝異和警惕的臉，心下微鬆，側頭低聲對林錦風道：“應該不是他帶來的，先把人請上來看看如何？”
林錦風也是這麼想的，當即就點了頭。
方浩笑嘻嘻的，也沒見推開的意思，反而撩開衣袂在兩人對麵坐下，熱情異常，“這逢年過節啊，開封府總要查下人口戶籍，兩位來得倒是湊巧。”
哼，看你們剛才還遮遮掩掩不想告訴我姓名，現在我還不是要知道了？
方浩頗為嘚瑟，林錦風冷冷瞥他一眼，最是看不過那番自來熟的做派，隻覺那雙眼睛一直往林錦墨身上飄，盯著他的黑眸仿佛深不見底，藏著絲絲寒意。
方浩對林錦風有些莫名發怵，見狀笑容立斂。
“……不過兩位放心，隻要兩位不曾作奸犯科，開封府一般不會為難人的。”
林錦墨不置可否，腦中思索著開封府的來意。
若是正常的查戶籍……那就隻能怪他們太倒黴了，隱姓埋名第二天就叫人拆穿。若是有心人暗中布局，思來想去，就隻有可能是他們離開青州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開封，不防備叫人算計了。
前者是危機，後者那就是災難，說明已經有人開始針對二人，不，是針對林家了。
那接下來，他們兩個就必須想辦法在開封立足，能找到靠山自然最好，找不到恐怕就隻能劍走偏鋒，索性將兩人到開封一事鬧大點，讓人投鼠忌器，不敢明目張膽地對兩人下手。
三人各有所思，皆在思考開封府衙役的來意，神情大同小異，疑惑又沉重。
那拿著外來人口入京登記冊子和毫毛小筆的衙役一進來，就見三雙犀利的眼睛殺向自己。
衙役：“……”
衙役眼皮一抽，想到上來時外麵那層層疊疊的下人和護衛，個個人高馬大，再看屋裏的人……
俊男秀女，錦衣美服，簪玉佩環，正襟危坐，一臉嚴肅。
我的個乖乖，該不會是撞著什麼大人物了吧？衙役背心一涼，目光一轉，突然落在了座位右邊的褐衣公子身上。
“……”這、這不是大理寺家的方衙內嗎？！
這屋子裏的氣氛怎麼這麼凝重？衙役心跳加速，視線忽地落在了最左邊的林錦墨身上，一個想法油然而生。
昨兒聽聞開封府前有人鬧事，皇城司有人碰巧撞見，派人跟蹤到了一家小客棧，而後就順帶通知開封府來看一看，他還記得那皇城司的好心小員說過一句話。
“那好像是兩兄妹，在官牙牌前挑房子，不小心跟小人起了衝突……皇城司是天子直屬，不好摻和這些小事，還請開封府去走一走，免得那兩人被人尋了麻煩。”
開封府的師爺先前還覺得奇怪呢，既是小事，皇城司有什麼不好管的？又為什麼要衙役特地走一趟？
現在衙役看著那兄妹兩姣好的麵貌、高冷的氣質，再看看好像被激怒到都笑了的方衙內，再想想外麵來“包圍客棧”的打手，心下咯噔一聲，暗道壞了。
這是因為這兩兄妹得罪的是大理寺卿的兒子紈絝方衙內啊！
方衙內可是出了名的欺男霸女，但皇城司維護治安又不想得罪大理寺卿所以把燙手山芋推給了開封府啊！
他昨兒還想著來立一大功沒想到今天就正好撞上這方衙內來“欺男霸女”來了啊！
天哪，太倒黴了，他不會被大理寺卿給發配邊疆吧？！
要、要不現在退出去離開？不行，這樣也太丟份了，到時候讓皇城司看不起怎麼辦，再說了……身為朝廷命官，理當除暴安良匡扶正義……
衙役看了眼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的兩兄妹，仿佛能夠接收到他們“求救”的呐喊，心情極其複雜。
好好的人中龍鳳，這要給方衙內這個紈絝子弟禍害了怎麼辦？可他一個平民小吏，又怎麼得罪得起方衙內，這這這……
等一下，衙役靈機一動，一切還有轉圜的機會！
蓋因見過大世麵，雖然心裏慌得一批，但衙役僵硬的臉上竟還能維持五分鎮定，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硬是沒有讓三人看出半點怯意，反而因為“嚴肅正色”讓幾個人心下一沉。
這衙役怎麼半天不說話？難道是看出了什麼？林錦風如是想。
林錦墨炸了眨眼睛，暗道這衙役看著她的目光怎麼那麼奇怪，好像有些憐憫在內？
方浩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這兩兄妹好像在跟衙役進行某種不為人知的眼神交流，猜想他們不會是認識的人吧？
門外，方家仆人同林家下人麵麵相覷，怎麼裏麵都啞巴了，不會出什麼事吧？
一時間，眾人心情惴惴，場麵越發寂靜。
“咳，”林錦墨笑眯眯地打破平靜，“官爺，我兄妹二人初入開封，不知官爺有何事聞訊？”
聽啊，人小姑娘在向你求救了！
衙役心塞地暗吸口氣，目光在現場幾人身上不動聲色地繞過一圈，忽將文冊同毛筆往腰帶裏插，放聲大笑。
“哎呀！你看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嗎？”衙役目光大亮，憨實的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林錦風，“表弟，是我啊！老王！多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哈哈哈！”
家無表兄林錦風一臉懵，“……”誰是你表弟？
林錦墨目瞪口呆地看著衙役用力在林錦風後背上一陣猛拍，“沒想到當年的小胖墩都長成大公子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哎喲，這位就是令妹小周吧？”
打小沒改過名的林錦墨怔怔地張開嘴，“……”誰是小周？
唯有方浩還能保持鎮定，卻也難掩訝異，古怪道：“你們跟開封府的人認識？”
林家兄妹還未反應過來，那衙役又驚呼一聲，“噫？這不是大理寺卿的公子方衙內嗎？哎喲幾天不見衙內又英俊幾分，嚇得小人都差點沒認出來！”
林家兄妹：“……”
方浩訕訕，被人當眾拆穿身份讓他有些尷尬，心虛地看看林家兄妹，“客氣，敢問這兩位跟開封府……”
“哦，這是在下城外的親戚，”衙役硬著頭皮佝著腰笑，“偶爾幫開封府運送些用度，衙內身份貴重，沒聽過也正常。”
說到這裏他話題一轉，“誒對了，衙內怎的在此？聽說方夫人今兒就要打大相國寺那兒祈福回家了，您不去接人嗎？”
方浩愣了愣，臉色大變，蹭地一下蹦了起來，“娘要回來了？！不是明天嗎？”
“是嗎？”衙內神色不動，“我剛從甜水巷那邊過來，聽說大相國寺那裏休整，走了好些人呢。”
大相國寺是國寺，但寺廟裏麵敬佛燒香，寺廟外麵卻車水馬龍，更是夜市聚集地，這次休整的也是不守規矩的攤販占道經營，當然衙役是不可能明說的。
他的兩隻腳都在發抖了。
方浩全然不知，他像是被踩了痛腳的貓，整個人已經炸了毛，直接跳了起來匆匆告辭，“完了完了，我的策論還沒寫完，娘要是看到了……啊！天要-亡我！”
他慌不擇路地往外跑，險些在門口跌了一跤，隻匆匆跟林家兄妹擺了擺手，“那個什麼……周兄周妹啊，改日在下再來找你們玩啊，告辭告辭！”
說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動靜之大，老遠依稀還能聽見方浩衝著下人怒吼，“要個屁的馬車啊！要馬！四條腿的馬你不懂嗎？！廢物點心！”
眾人：“……”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