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墨腳步一頓,眼皮霎時一跳,而後又聽到幾個低沉中澀的聲音附和,其中一人問:“可萬一他們有人醒著怎麼辦?”
“怕什麼?”那人冷笑,“傍晚我們的人就會潛入廚房,到時候在飯菜裏給他們下點迷-藥,便是五雷轟頂也叫不醒他們!”
林錦墨:“……”
她眯起了眼睛,將自己的呼吸聲放輕,整個人都往後退去,直至將自己的身形全部隱藏了起來。
那幾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晚上如何下迷-藥,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裏已經有人來了,林錦墨不禁頭皮發麻,忽然想到了洛塵逸。
難道,這就是他引我來此的目的?
正此時,那幾人突然安靜了下來,林錦墨精神一緊,將自己的衣服抓得死緊,深怕飛出去一個衣角,無辜成了被路邊殺的炮灰。
“不過大哥,這山莊裏能住上大院的可都是貴人,咱們這一票不會鬧出什麼麻煩吧?”有人擔憂。
那位大哥回答,“能有什麼麻煩?我們是馬匪又不是山匪,把人搶了等著接贖金,接了贖金就去下個鎮子禍害罷了!終究是幹了喪天良的行當,死了便是要下地獄的,活著還忌諱那麼多幹什麼?”
林錦墨啞然失笑,這人看問題的角度倒是很通透。
“那……那個院子的人呢?”又有一人壓低聲音,“不是有人要買裏麵的人嗎?我可打聽了,裏麵的主子人家有兩男兩女,我們要綁的是哪個女人?”
兩男兩女!
林錦墨心裏一個咯噔,吃飯的時候她看過,住了兩男兩女還是大院子的家庭……
不就隻有她們家嗎?
這幫自稱“馬匪”的人要綁架他們?!
“都綁了!”一人冷聲,“反正我們已經殺了三個人,為富不仁,有錢的有幾個是好人?再說有人出了高價,說裏麵那美人又不用殺,隻要壞了她的名節就好……”
林錦墨倒吸口涼氣,連忙捂住鼻子,不動聲色地往外退。
可緊接著,林錦墨整個身體都僵了。
“小姐!”迎春在外大喊,“你在這兒嗎?”
昨夜有微雨,入夜靜無聲。
一大清早,林翟天便渾渾噩噩地睜開眼,一身酒氣,眼眶紅腫,總覺得看世界都隔著一層細紗似的,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
周嬤嬤看著他在下人麵前那糊塗樣兒,心裏便忍不住歎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夫人一腔熱情嫁給了他,若不是多年磋磨,何至於今日離府去了?有陳元在旁應聲,還不知道要在外麵待多久呢,粗略算計,隻怕也有半個月。
林翟天對待官場的事還算遊刃有餘,卻拿自己家的事毫無辦法,這會兒沒有人同他出謀劃策,於是便整個人都有些懵了。
周嬤嬤心裏不忍,卻也沒說什麼。
及至廚房送來早飯,飯菜遞於眼前了,林翟天才回了回神,可一看見滿桌子的菜都是團團圓圓的,又想自己如今這般形單影隻,一時傷心,眼淚又滾了出來。
周嬤嬤:“……老爺,夫人隻是去散心。”又不是仙去了,單流淚算什麼?過去把人求回來啊!
誰想她一出口,林翟天更加傷懷了,“你不懂,陳元當年就不同意這門婚事,而今終於想方設法把人拾掇走了,我的娘子啊,他肯定不會放人回來的!”
周嬤嬤無奈,“老爺既然想念夫人,其實可以去請夫人回來的。”
她沒有說“求”,但林翟天想必是心知肚明的。
可林翟天看了她一眼,更加苦悶,“我請她,這府裏亂糟糟的,蕭惜弱還不知怎麼處理,我又豈不知她現下心情不好,我現在去請……她哪裏肯回啊!”
“這……”周嬤嬤無語了,“夫人回不回來是夫人的事,可去不去,是您的事。夫人終究不是鐵石心腸啊。”
“您但凡去了,多去幾次,您有了態度,夫人自然知道您是浪子回頭,她若感動了,哪怕陳元、陳鋒領著漫天神-佛都來了呢?那也不能搶了人去啊!”
林翟天捧著飯碗沒動,但眼裏卻好似有了想法。
周嬤嬤不禁又說了一句,“再說了,夫人這麼多年都等了過來,如今孩子也大了,她就算是為了孩子,也不會這麼輕易離開的。”
“老爺,陳家老爺不過是看您的態度,他若真的要把人帶走,何必帶到溫泉山莊?直接帶回萬州老家不就行了?!是夫人不想走,她啊,等了您這麼多年,隻是想要您……主動找她一回而已。”周嬤嬤意味深長地歎息。
林翟天動容,不禁想起自己幾次往東院的路上,與陳氏相遇的場景。
陳氏在他心中,始終是那個可以獨當一麵的小姐,這日久年深的,他便以為她性格強勢沉默,已經習慣了等待,卻從沒想過,也許她一直等著自己回頭。
而自己過了這麼多年,負了她這麼多年。
想到這裏,林翟天又不禁潸然淚下。
周嬤嬤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閉上了嘴,林翟天若是自己能夠想通才是最好,若是非要別人提點才能想起陳氏的辛苦和好來,那就未免有些讓人齒寒了。
她歎了口氣,正要回頭,卻見外麵一個白發老人闖了進來,周嬤嬤登時睜大了眼睛。
“王嬤嬤!”周嬤嬤極為詫異。
這王嬤嬤可是林翟天的生母劉氏的貼-身嬤嬤,林翟天發跡之後,劉氏不習慣受這大院高堂,又身子骨不好,就怕鬧騰,故此陳氏索性買了個別院給她居住,平素無事,可是從來都不出現的。
這會兒怎麼突然來了?莫非是為了陳氏之事?
周嬤嬤與王嬤嬤對視一眼,王嬤嬤笑了笑,手中杵著一截拐杖慢慢挪動,連正在泣淚的林翟天都嚇得站了起來,忙擦了眼淚看向王嬤嬤。
“王嬤嬤怎麼來了?!”林翟天大驚失色,“難道是母親有恙?”
“你母親是有恙,這心病啊,就沒好過!”
王嬤嬤本也是林翟天同村的長輩,後來家中親友喪盡了,被林母憐惜接來院中一並將養,可算是閨蜜了,對林翟天也不比下人,更加尊貴一層,說話也不拐彎抹角。
林翟天迎上去,“嬤嬤這話什麼意思?娘有什麼心病……哎呀!”
方一走進,王嬤嬤就拿起拐杖打了他一杖。
王嬤嬤老了,這一杖可是用了勁,卻也傷不著林翟天什麼,反而是林翟天下意識躲了一下後,還怕她跌倒,就要上去扶她。
周嬤嬤愣了愣,忍俊不禁。
“你還問!你自己心裏不清楚?”
王嬤嬤盯著他,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氣衝衝地在左側坐椅上坐下,瞪了眼不敢作聲、埋頭聽訓的林翟天,沉沉歎了口氣。
“那蕭姨娘的事,你打量我們不知道呢?這麼多年,也就是看在老三麵子上才忍著她!如今那賤婦不僅竊盜主母嫁妝,藏匿家產,私開妓院,還縱容老三搶姐姐的丈夫,早該浸了豬籠!你還養著那賤婦作甚?”
林翟天有口難言,隻能道:“嬤嬤放心,那蕭氏是必死無疑的,隻是這親事才結沒多久,清姐兒又……”
“老三她本也該死!”王嬤嬤別開臉,簡直不想多看他一眼,“你倒好,竟把那賤婦的女兒高嫁了,你道你家嫡女是哪個?那賤婦也配?”
林翟天頓時不敢多言。
王嬤嬤又歎,“這也罷了,如今那賤婦母女本性惡劣盡出,嫁出去的孽-障不管便是,那伯爵侯府好麵子,隻怕你不早殺蕭惜弱,你卻還養著她!如今氣走了主母,讓陳氏娘家都氣上了門,你可真不嫌丟人啊!”
林翟天臉色發木,終於一咬牙,“嬤嬤說得是,我這就去收拾了那賤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