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公子和林家二小姐同來莊子上,而且一來就讓所有人過來停宣算賬,莊子上的幾個老人頓時慌了。
這處莊子不大,但養了十二個人,原本是來養蠶種樹的,隻是之前收成不好,這便一直擱置了。這些年來,他們上報的是在繼續耕種,其實早就開始坐吃山空,坐著養閑。
甚至這木院裏的房間,有些時候他們還有人將裏麵的東西典當了換錢,也就主家看不上這院子裏的玩意,但再看不上,那也是林家自己的東西。
這要是查出來,那還得了?
頭裏幾個濃眉大眼的爺們兒交換了個眼神,看著坐在正中央的二小姐拿著賬本掐指頭,旁邊的雙喜且正帶著人清算這木院裏的家具等事物,看樣子竟是要來個清算!
“完了完了,該不會是咱們做的事情被人發現了吧?”一人膽戰心驚地看著中間的褐衣男人,臉色都白了。
那褐衣男人黑著臉,冷哼一聲,“怕什麼?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能查出什麼來?”
那人惶恐不安,“可那裏麵還有個大公子呢。”
“大公子……百無一用是書生,他有個屁用!”褐衣男人心裏也亂,對這聒噪之人很沒好臉色,“行了,給我閉嘴,本來沒什麼,要是讓他們聽見,有你的好果子吃!”
但他們卻是不知,自己在這邊竊竊私語,裏麵的人早就發現了。
林錦墨從進來這木院,看著角落邊那對稱的榴花青瓷瓶少了一隻就知道不對,是以並沒有急著給人算工錢,反而是雙喜開始清點裏麵的家具,而餘光,卻在打量門外那心虛的一群人。
怪道陳氏要把這裏裁掉,果然,裏頭一股子狼狽為奸,光看這賬本,什麼老樹一根居然也要十兩銀子?還有那養蠶的,蠶在哪兒呢?怎麼連桑葉都要錢了?外麵的桑樹長得好看的是嗎?
林錦墨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這裏麵有不少糊弄作假的,最後的銀錢數目雖不算出格,可到了實地一看,卻也著實配不上。
三百兩?三兩都嫌多!
林錦墨不動聲色,雙喜已經帶人清算得差不多了,臉上帶著怒色,拿著庫存本子過來,氣得咬牙,“這院子裏的花瓶畫卷、桌椅板凳幸虧不是金的,不然他們連房子都得拆了!”
那幫著清算的婆子是驚呆了,“這還不算呢,我可看了,好些桌椅都不見了!”
“這原本還是老爺買下來給小姐的嫁妝呢,就這麼個模樣?還結什麼工錢啊,不讓他們賠都是好的了!”眾人氣笑了。
林錦墨心頭一動,她倒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事。
那婆子年紀大,知道得多,“其實本來是給三小姐的,結果三小姐……老爺就把您的換了給她充臉麵,這地兒就成了您的了!”
林錦墨笑笑,並不生氣。
二房弄出來的莊子,什麼樣子都不奇怪了,隻是林錦墨很好奇,二房那邊的賬本難道就沒發現什麼不同嗎?
“這賬麵上虧空不少啊,”林錦墨若有所思,“蕭姨娘是怎麼填上的?又為什麼要填上?”白養幾個閑人,有意思嗎?
突然,林錦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自然是因為這裏有她必須填上的原因。”
林錦墨回頭,在寬敞的坐榻上挪了挪,空出半個位置,眼珠子一轉,興趣盎然地側身回頭,“過來,坐下說!”
她邊催促,還邊伸手拍著身邊空處,像個迫不及待要聽故事的小朋友。
林錦風忍不住笑,坐下時,視線往門外一掃,果見那褐衣人臉色更黑一重,“這片莊子的管家,是她的表弟。”
說完,林錦風拿起她手邊的賬本,意味深長道:“這就是我最先來此的原因。”
林錦墨老性兒一上來,忍不住調侃,“喲喲喲~還挺聰明的嘛~”
林錦風:“……”
木院外,牆壁上,那無人修剪以致於茂密到看不見枝丫的柏樹之中,劍二蜷著身體,無語地看著自家公子手腳修長、悠然自得的身姿,“……公子到底來這兒幹什麼了?”
老實說,就算是公子想要打探事情,也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從正門進來,做什麼要如此偷偷摸摸的?搞得跟做賊似的。
洛塵逸的目光還穿過窗戶,正落在那湊在一起說話的兄妹二人身上,“……太近了。”
劍二怔了下,“啊?那我離遠點。”
“……”洛塵逸回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慢吞吞地說道:“光明正大的進來,哪能看見人家的家醜?”
劍二無言以對,他就隻看見林家這對嫡親兄妹在對賬本而已,兄友妹恭,俊男美女,畫麵還挺養眼的,哪裏就“醜”了?
倒是下麵那幾個人,年紀大的後背佝僂,年紀小的不過烏發挺拔,隻是個個歪著身體,眉眼之下帶點烏青,顴骨內縮,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樣,醜得很下流。
旁人好歹還害怕點,中間那褐衣人卻是抬頭挺胸,為眾人馬首是瞻。
正此時,那人動了。
林氏兄妹正襟危坐,雙喜冷聲高喊“許老-二”,兩名大漢神色凝重地走了出來,將人群中一名深衣中年人帶了進去,那架勢,活像是包公審案,張龍趙虎要帶犯人上閘刀似的,還沒進去,那許老-二就已經雙腿發麻。
洛塵逸清楚地看見那褐衣人偏頭陰鷙地吐了口唾沫,十分輕蔑不屑的模樣。
林錦墨也看見了,那褐衣人分明就是故意為之,視線還極為挑釁地在他兄妹身上掃過,不知在想些什麼,但反正是不以為恥,亦不以為怵的。
林錦墨冷笑,還未說話,她就知道這人多半就是癩子,模樣囂張,做事狠辣,但卻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要對付這樣的人,簡直不要太容易,與其跟他轉磨盤,不如速戰速決,先發製人以鎮其勢。
先滅了其囂張氣焰,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才能讓他明白,什麼叫害怕。
她看了林錦風一樣,“你來我來?”
林錦風淺笑莞爾,“讀書人,不可舉止粗俗有辱斯文。”
“切,”林錦墨翻了個白眼,隨後突然神色一冷,目光如刀,氣勢如虹,“啪”的一掌拍在榻中茶幾之上!
如此猝不及防,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林錦風都是肩膀一顫,沒反應過來。
林錦墨拿起茶杯往那許老-二頭上擲去,那仿若看著死人的目光,讓許老-二從頭涼到了腳。
“還等什麼,給我打!打死了算我的,打不死,拿了賣-身契直接送官!”
或因畫風過於剽悍,許老-二都沒反應過來。
不止他沒反應過來,林錦風、雙喜,乃至於兩邊伺候人的婆子丫鬟、打手小廝都有些懵逼,頭頂好似驚雷破天,耳邊如有瓦釜雷鳴,所有人都處於一種呆滯的狀態。
隻有那樹上躲著的洛塵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撫掌而掩麵。
果然,這才是她的真性情,就像初見時抓著他想方設法,甚至不惜汙蔑自己也要擺脫那門婚事一樣。
行事出人意料,作風不拘一格,爽利幹脆而又訕獨狠厲,出手便是石破天驚,叫人愕然。
這廂洛塵逸看戲看得甚是滿意,那邊林錦墨刀子般的目光又橫掃全場,許老-二下意識縮起了脖子,卻聽林錦墨聲若鏗鏘般冷聲道:“還愣著幹什麼?難道要我這個主人家親自動手嗎?還不快打!”
林錦墨氣場強大,拿出上一世的總裁範後,更是讓人下意識地不敢與之對視,小廝們後知後覺,但也算是反應迅速,七手八腳的上前一把按住了許老-二,在人掙紮之前,打手那巴掌寬的板子就衝著他的大腿和臀-部砸了下來。
“啊!”
這一板子著實用力,大概是因為打手也還有些震驚於林錦墨的氣勢,下手沒有絲毫藏私,許老-二立刻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讓人不忍卒聽。
褐衣人臉色蒼白,被嚇地打了個哆嗦。
“老大,這個……這個女人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