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找兩人也不為別的事。
一件便是林府所有人的重中之重,林錦風的讀書與籌備秋試一事,此事緊要,關乎林府未來。
雖說林家如今同伯爵侯府聯了姻,但畢竟比預想的嫡女聯姻有所差別,林翟天心中惴惴,且京城形勢複雜,伯爵侯府一旦去了京城,且未必就能事事盡如人意。
與其靠著姻親關係展望未來,還是踏踏實實賺個功名才是上策。
第二件,便是林清秋嫁了,後院三房的資源配置問題。
二房自己置辦的,陳氏是半點不想沾手,倒不是她不貪,她畢竟是商女,商人哪有不貪的?
她隻是嫌棄蕭氏肮髒,怕她的生意不幹淨,是以這些年來蕭氏的賬本做得再漂亮,陳氏也是睜一隻眼閉隻眼,完全不想搭理,隻把自己和三房那一畝三分地打理好了,餘者便是這林父手下的莊子和鋪麵問題。
“入秋後,莊子上要收一批供項,北邊送來的皮子料子都緊實幹淨,一部分賣了,好的收入庫房,還有一部分可置辦冬衣,這些倒也不妨,我可置辦,隻讓你們知道就是。”
陳氏麵色愁悶,顯然還沒有從昨日的情緒中走出來,說話也怏耷耷的,“叫你們來,是我覺得這兩日身體疲累,本想去幾處莊子鋪麵並各處宅院看看,有少用、擱置的就發賣出去。”
“發賣?”林錦墨疑惑,那好好的鋪子莊子作甚要發賣?難道一場婚事,就耗盡了家裏的錢糧不成?
林翟天雖不算是完全的貪官,但偶爾也收些“伴手禮”,林家絕不至於倒賣土地以維生吧?
林錦風倒是並不意外,點點頭道:“無用的土地放著也是無用,賣出去還能填補家用,再說那莊子上圈養的工人也有不少白吃白喝的,一並賣了也好。”
陳氏頷首,“這些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李嬤嬤已經將地契、田契、賣身契都找了出來,風哥兒且忙活兩日,錦姐兒跟著你同去,倒該正看看自家的產業,免得將來一抹黑。”
林錦墨心神一凜,總覺得這句話有些言外之意。
但不由得她細思,陳氏就擺了擺手,叫人散去。
林錦墨半句話沒說上,被李嬤嬤笑吟吟地塞了個盒子就被趕了出來,茫然地問林錦風,“家裏沒錢了嗎?怎麼居然要變賣家產了?”
“林府縱然落魄,母親娘家卻也是富甲一方,何來‘沒錢’一說?”林錦風背著手,凝視著廊間燈籠,略笑了笑,“發賣了它們,隻是嫌它們多餘。”
林錦墨心下一動,“什麼意思?”
林錦風看了看她,微微偏頭,壓低聲音,“伯爵侯府明年便要入京。”
此話一出,林錦墨霎覺柳暗花明。
原來如此!
伯爵侯府入京,則必不可少的會在京城培養自己的勢力,那林府豈能固守舊地?
林翟天頗有功績,將青州治理得政通人和,且老天爺長臉,這幾年更是風調雨順年年豐收,就是沒有伯爵侯府的支持,若無意外,林翟天本也該在這兩年遷入京城了!
既如此,青州不必留太多人,隻需放著祖籍老宅和將來若有意外足以安身的資產便可!不僅如此,隻怕這些時候還要不動聲色地開始收拾一些閑雜人等,那些喜歡背後嚼舌根、私底下吃裏扒外的人都要收拾了。
否則,倘或將來入京,外麵的政敵不曾來找麻煩,自家人的丫頭小廝先在天子腳下鬧出動靜,那就有些太冤枉了。
林錦風見她一臉恍然,高深莫測地一笑,“明白了就去準備,明兒個我們就出發去莊子上走走,”語畢他劍眉一揚,俊秀的臉上溢出幾分晦暗,“你不是說……想給蕭姨娘找麻煩嗎?”
林錦墨眼波微動,同林錦風對視一臉,相視而笑,如出一轍的狡猾。
什麼叫打瞌睡送枕頭,這不就是?
林錦墨喜不自勝,特特兒的睡了個早覺,第二日更是起了個大早,讓迎春去拿了套男裝,雙喜幫著束發裹帶,“小姐,今兒是去莊子上,可是要見好多人呢?您確定要穿男裝嗎?”
“正是因為要去莊子上才要穿男裝,穿那些裙裙吊吊的走路都要一步三搖,哪裏方便?”林錦墨還是懷念現代的女士西裝褲,她笑了笑,“再說我是跟著哥哥辦事,在他身後待著便是,管別人幹什麼?”
在華夏大堂,女孩子男裝出行幾乎成了一種流行,憑什麼她就不行?
林錦墨很快穿好了衣裳,那可不是一套書生服,看著更像武生,那手臂上還裹著護腕,腳下也是一雙輕便長靴。
她生來沒有父母,骨子裏本就不是那嬌小柔弱的閨閣小女兒家,此刻換上幹淨利落的男裝,披散的頭發卸去釵環珠飾綁做馬尾,乍一看,很是英姿颯爽、顧盼神飛,那姣好的容貌沒有將她的巾幗氣勢削弱半分!連那素日不章的容貌都好像變得明亮驚豔了起來。
林錦墨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兩邊的丫鬟婆子都眼前一亮,連連稱奇,幾乎挪不開視線。
“小姐這身打扮好生惹眼啊!往日怎麼不見小姐這般漂亮,簡直不輸三小姐嘛!”
“三小姐那是柔骨美人,咱們小姐這氣勢,哪是庶女比得了的?”
“沒想到女人家穿男裝這麼好看,弄得我都想去試試了……”
聽著眾人的羨慕之聲,林錦墨臉色微紅,女孩兒那點小得意險些刹不住,整張臉都是紅光滿麵神采奕奕的,行至門口,讓林錦風都呆了一會兒。
他上下打量著林錦墨的打扮,“奇了,你昨兒怎麼比今兒醜些?”
眾人噗嗤失笑,雙喜肩膀抖了抖,好容易才沒笑出聲。
林錦墨:“……”
聽聽!這是人話嗎?正常人難道不該說“你怎麼比昨天漂亮了”?!林錦墨那點小虛榮心活像被潑了頭冷水,翻了個白眼道:“可能是你瞎吧。”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林錦墨也不能脫俗。
林錦風忍俊不禁,竟沒有生氣,他打量林錦墨半晌,心中越發確定那日巷子裏的汙臉小廝就是她了,但卻沒有說破。
本朝沒有女兒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禁錮,但女孩兒出門都是跟著丫頭婆子,蓮步輕移扭扭捏捏,偏她喜歡女扮男裝昂首闊步,精氣神與別人格外不同。
但不得不說,林錦風的確更喜歡這樣的風格。
灑脫不拘束,直接不扭捏,張揚不虛偽。
“走吧,”他神色不自覺地柔和一分,口中卻道,“去踢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