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侯府的確是計劃著次年上京,但老侯爺根本根本沒有在家中大肆宣揚此事,反而越發的謹言慎行,連下人出行都叫人不可泄露半句。
方浩銘並沒有將此當回事,在他看來,一旦太子登基伯爵侯府必然成了這朝廷的頭份頂梁柱,侯府如今四處受人巴結,這林府便是其中之一,他並不覺得此事有什麼值得隱瞞的。
他現如今是世子,過不久,沒準就是“小侯爺”了。
但出門之前,伯爵侯卻細細地叮囑過,讓他莫要將此事告訴外人,更不要說京城裏的事情,方浩銘有些猶豫,雖說兩府已經定親,可老侯爺深謀遠慮,他說的話隻怕未必沒有道理。
方浩銘躊躇不定,正在思索著措辭。
那邊的兩父子卻是心裏有了底,彼此看了眼對方,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
林翟天大笑,“嗨!明年的事兒太遠,說這些也沒什麼用,倒不知親家公這段時間身體可好?前些日子我派人從山裏挖了幾兩野山參,別看東西少,那根莖一小段就價值千金,回頭你給帶回去,讓老侯爺保重身體……”
話題移開,方浩銘很快就放下了心,林錦風陪著笑,卻沒說幾句,自個兒又借口讀書回到了院子裏。
他想看看陳氏這邊的情況。
比起前邊的言笑晏晏,陳氏這裏的氣氛卻有些凝滯。
四角飛簷的雲醉亭下,陳氏與林錦墨坐在左側,蕭姨娘與林清秋坐在右邊,周姨娘很自覺地接過了下人的活,給兩邊放了茶,而後就戰戰兢兢地告了退。
留她無用,陳氏已經習慣了,“走吧,你那身子,三天裏有兩日半都是躺在床上的,沒事也起來活動活動……今兒就算了,回頭我讓薑大夫給你看看,別弄得病懨懨的沒精神,晦氣。”
周姨娘顫了一下,眼裏去流露出幾分複雜和感激。
平心而論,她落得這個下場,不乏陳氏推波助瀾,可見她無用之後,陳氏也未作壁上觀,連她住的地方都遷到了自己身邊,就是為了方便照顧。
周姨娘告了是,又訕訕同蕭姨娘行禮,卻還未開口,就聽蕭姨娘道:“夫人說的是,我看三房打住到這兒身體就一直不大適應,保不齊就是睡多了。”
林錦墨皺眉,這蕭姨娘今兒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就罷了,說話也變得尖銳了些。而今離了林翟天麵前,竟然敢當麵暗示周姨娘的病是因為陳氏,說什麼住到這兒就一直不大適應,傳出去旁人還不說陳氏陰狠善妒?
陳氏一片好心,回頭讓人說成是大尾巴狼,那可就太委屈了。
林錦墨忍不住道:“周姨娘的身體比前兩年已經好了很多,娘一直讓人小心照看,都遵著大夫的話來的,蕭姨娘這話說的,看來回頭母親還得尋薑大夫問問,莫不是他最近醫術不精了不成?”
林清秋古怪地笑著,“二姐姐對夫人真好啊,都學會替她說話了呢,這番母慈女孝,可真是林家的福氣啊。”
林錦墨心頭微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清秋。
陳氏怎麼說都是她自己的娘,她幫陳氏,林清秋不高興看不慣那也就罷了,這陰陽怪氣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她就是討厭自己,也沒必要在維護陳氏的事情上跟自己找茬吧?
果然,蕭姨娘一聽伯爵侯府的少夫人發了話,脊背越發挺直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果然是幫著自己的。
陳氏並未生氣,這樣的言語交鋒太過常見,她已經生不起任何情緒了,隻是淡淡看向忐忑不安的周姨娘,看著她又掐進的手指,歎了口氣,“快去休息吧,別在這兒待著了,等會起了妖風,當心風寒。”
周姨娘感激地點點頭,忙不迭轉身離開,唯恐有人喊住她似的。
蕭姨娘暗暗冷哼一聲,又道:“夫人,我還想同清姐兒說些體己話呢,不知夫人還有什麼見教?若是沒有,我這就帶著清姐兒去了。”
“急什麼?”陳氏不輕不重地瞪了她一眼,竟沒計較那張狂的態度,反而平靜地看向了林清秋,沉默了片刻,“讓你來,自然是有事要說。”
林清秋別扭地抿了下唇,看著陳氏,就像看著鏡中花水中月一樣不真實,忍不住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指節上的瑪瑙戒指,心裏仿佛才有了定向。
她已經是林清秋了,蕭氏才是自己的母親,陳氏雖然以前待自己好,但如今卻對自己沒什麼好臉色,想來這母女緣分是真的斷了,何必執著?
倒不如,想辦法抬一抬蕭姨娘在林翟天麵前的地位,往後林家才會是她的後盾,而不會背這個冒牌貨嫡女搶過去。
而陳氏跟蕭姨娘作對,將來怕不是還成了絆腳石,還是早早斷了這份猶豫的好。
深吸口氣,林清秋很快就想開了,神情冷硬了起來,“夫人想說什麼?”
察覺林清秋的疏遠和冰冷,陳氏微皺起眉,“按理說你已經十七了,有些道理不必我說也該明白,但我方才正堂所見,卻覺得你還是有些不夠沉穩,成親不過三日就當著夫家的麵頂撞長輩,你那銘哥哥會怎麼想你知道嗎?”
林清秋啞然,其實方才那句話一出口,她自己也有些後悔。
可後悔又什麼用?事實是已經說了,大不了回頭撒撒嬌不就行了。
林清秋不以為意,“銘哥哥心裏隻有我,一心隻為我好,能怎麼想?再說了,我何時頂撞長輩,倒是夫人您也太小題大做了,”說著,她瞟了眼林錦墨,微露不屑,“二姐姐如今還沒結親,夫人煩惱她便是了。”
陳氏惱怒起來,“你即便是嫁出去了,我也是你嫡母親娘,你就這麼對我說話?壞了嘴的東西,忘恩負義!”
林清秋一驚,沒想到陳氏竟然真的動了怒。
林錦墨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釋然,林清秋倨傲無禮,難免蕭氏就會仗勢欺人,陳氏大概是想刻意壓一壓她的威風。
“娘,您別生氣,”林錦墨上前,心疼地替她揉揉後背,“別氣壞了身子。”
陳氏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我若不是嫡母,豈能費這個功夫?”
她沉沉地盯了林清秋一眼,“伯爵侯府是講究規矩尊卑的地方,你既嫁了過去,就拿出你學的規矩來,以色侍人何能長久?拿不住丈夫的敬重,將來吃苦受累,沒人能幫你!”
林清秋不服,撇嘴道:“像您一樣隻有敬重卻天天獨守空房?嗬。”
陳氏登時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