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該來的終究會來的,冷靜,淡定。
林錦風要是想找他麻煩,早兩天就來了,犯不著這時候來鬧騰,總不至於還想撥亂反正把嫁出去的林清秋認作妹妹吧。
林錦墨心裏好似有一匹脫韁野馬正在撒歡,馬蹄將她一片心田踏得粉碎,但好歹她也是辦過大事的,一番自我麻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她轉過身,麵露幾分驚訝地看著林錦風。
門邊雙喜吃了一驚,自覺失態,忙低聲請罪。迎春臉色微變,卻是不動聲色地走到了雙喜麵前,很有眼色地將人帶了出去,留下空間給這兄妹兩個說話。
林錦風施施然走進屋子,就這麼坐在桌子邊上自斟自飲喝茶解渴,林錦墨打量他臉色不算難看,心裏又放下幾分,想著反正彼此心知肚明,索性也放開了來。
她走到桌子另一邊,搶過茶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哥哥來了怎麼也不讓人通報一聲,還巴巴的站在門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這個妹妹給你吃閉門羹了呢。”
林錦風淡淡地看著她,一臉的平靜,好像對林錦墨這番做派習以為常了一般。
三天。
他在屋子裏想了三天,最終還是接受了事實,嫁出去的妹妹就成了別家人,他也不能讓陳氏傷心,事已成定局,就隻能這麼繼續下去,看著妹妹的殼子裏,放著另一個“林錦墨”。
而這三天,他也終於從下人那裏發現,這個林錦墨真是……格外的安分守己。
無論如何,這是一樁好事,甚至正如迎春所言,對林府來說,如今的林錦墨更加讓人喜愛。
人的性格能決定很多事情,這個林錦墨不說是知書達理,但卻不會再刁蠻任性,正如林清秋的婚事,她對伯爵侯府也沒有絲毫貪戀。
她說自己是商女,倒的確不乏商女的幹脆果斷。
林錦風收收心,看了眼坐在自己前方穿著青衣軟綢繡花裙,半新不舊,淡雅從容,看著並不如何出挑驚豔,卻無端的叫人感到眼前一亮。
原來的林錦墨也不是沒有穿過這衣裳,但林錦風卻是第一次發覺這衣裳好看,他走了走神,林錦墨見他半晌不語,柳眉一挑,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這麼直勾勾、清澈澈地看了過來。
沒有一點旖旎促狹,也沒有半分驚懼害怕,隻有一片的平靜。
林錦風恍然,氣質不同。
原先的林錦墨是個嫡女小姐,卻也隻是個嫡女小姐,可這個林錦墨……倒像是見慣了大世麵的王妃公主,便是被人拆穿了秘密,也波瀾不驚,不像如今的林清秋,整個人都顯得暴躁激動,毫無風範。
林錦風不知心裏是什麼感覺,隻覺得自己的妹妹的確輸了她一截,看著現在的林錦墨,判是兩人,根本無法將她當成自己見慣了的刁蠻妹妹來看。
至此,他才有點擅闖女子閨房的尷尬。
輕咳一聲,林錦風又恢複了初見時候那副作壁上觀的好整以暇,帶點微微置身局外的冷漠,“今日是清秋回門之日,她還是你的三妹妹,我過來叮囑你幾句話。”
“放心,”林錦墨吹著茶煙,長睫微斂,“這內宅院事我也不是沒有見過,知道怎麼應對,決計不會讓你妹妹受了委屈,更不會搶她什麼,能避則避,若避不過,也忍著些。”
畢竟,熱鬧了如今正受寵的世子少夫人,她未必能得什麼好處,反倒要給自己埋下禍根。
林錦風:“……”
沒想到她這麼識趣,林錦風反倒覺得自己有些鹹吃蘿卜淡操心了,“你知道就好。”
“不過,”放下茶杯,林錦墨抬起眸子,眼中劃過冷意,“我同她之間說到底彼此都是身不由己,我忍著她是我願意,可她若是得寸進尺,就別怪我不給麵子了。”
林錦風挑眉,不以為意道:“你如今也是林家嫡女,她若是不知分寸讓你下不來台,自然就是得罪娘家,讓林家蒙羞,囡囡雖然衝動,卻還不至於如此不知世故。”
這個“囡囡”指的便是林清秋,可林錦墨卻對此不置可否。
一個在眾目睽睽之下能夠推庶女入水的女人,老實說,她還真不確定她知不知世故。
這哥哥對自己的妹妹有些與生俱來的包容和偏愛也未為不可,但林錦墨心裏卻在冷笑,她卻也不是任人欺淩之輩,誰還不是小寶貝了是嗎?委屈她受得,迫害她可受不得。
兩人話不投機,林錦風也沒多待。
將至晌午,林府外麵就來了幾輛馬車,方浩銘倒是極為大方的,一進來就給老丈人行了大禮,送了金銀若幹,又拉著林清秋給二老敬茶。
林清秋臉色微紅,本就絕美佳人,如今一臉嬌羞,穿著錦緞紅羽褂,戴著滿頭的釵環珠飾,又是喜氣洋洋溫言軟語,還帶著一個世子女婿,林翟天差點沒把眼睛笑眯了。
至於林清秋是怎麼嫁過去的,這婚事是怎麼得來的,他對她娘又有什麼芥蒂之類,霎時間都放到了一邊,樂嗬嗬地喝著茶大笑。
“好好好,看你們夫妻和合,我這做爹的別提有多開心了,清姐兒性子溫柔謙恭,我就怕她嫁了人受委屈,如今才算是放心了。”
方浩銘溫和地點頭,抓著林清秋那柔嫩白皙的手指摩挲,看著好不深情,“我與清清情投意合,能夠娶得清清已是一生無憾,自然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嶽父大人請一定放心。”
陳氏在旁默默翻了個白眼,笑容雖然還掛在臉上,眼裏卻沒有一絲溫度。
她靜靜看了眼林清秋,打從林清秋進門開始一心就放在林翟天和方浩銘身上,隻對她行了個禮,接下來眼神就不時往外看,活像是她這個嫡母不存在似的。
陳氏忍不住懶洋洋地插了一嘴。
“伯爵侯府家大業大,清姐兒啊,你如今既然成了世子少夫人,婆家不比娘家,總不能仗著世子爺的寵愛為所欲為,將來必得謹言慎行相夫教子,如此才不負世子看重,知道了嗎?”
這話陳氏說得是真心實意,她的確怕林清秋在侯府說錯話、做錯事,世子再貴重,也貴重不過侯爺與侯夫人,她進門不便宜,免不了以後受刁難,真是要小心翼翼的時候。
方浩銘含笑,林翟天也“嗯”了聲,兩人都不覺得這話有什麼錯。
可林清秋卻覺得陳氏是在諷刺她,心裏又委屈又憤怒,一句話脫口而出。
“我何時仗著銘哥哥的寵愛為所欲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