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有了錢,路過下一家客棧時便停下了,很是大方的點了四菜一湯,即使餓到極致,動作依舊優雅無比。
南雲瀟坐到她旁邊,漣漪也沒趕他,自己吃自己的。不一會兒,赫連言和吳鷹也進來了,遲疑了一下,沒敢與她坐一桌。
吳鷹也點了四菜一湯,全是清淡的,赫連言心不在焉的吃著。漣漪一改冷淡,竟給南雲瀟夾了一筷子菜,南雲瀟詫異的望了她一眼,不經意間看見赫連言晦澀的眼神,驀然明白了,心底無邊的苦澀。
司文浣雖然自小也習武,可畢竟還是大家小姐,自然比不上漣漪的體內,早就落在後麵了,這才有了這般怪異的安寧。
漣漪又倒了一杯水給南雲瀟,道,“這一路上,多謝南雲太子的護送了。”此話有些嘲弄吧,顯然南雲瀟也聽了出來,可滿心吃醋的赫連言去沒有聽出來,一時更是嫉妒了。
南雲瀟淺笑了一下,瞄了赫連言一眼,對漣漪道,“不必客氣,你我可不是外人。”
這話說的有些親昵,有些曖昧,漣漪略怔了一下,隨即輕笑了一下。
聽見聲響,饒玉掀開簾子,走出來,看見來人,她先是怔了一下,而後笑道,“沒想到還能在這兒遇到故人。”這話說的不涼不熱的,饒玉心想,這幾日她這兒可真是熱鬧。可不,竟又遇到了老故人。
有些落魄的漣商看見饒玉也是一愣,隨即一臉平靜,饒玉是青然的朋友,他有過幾麵之緣。但他不喜歡這個女子,太過妖嬈。不過雖然如此,他還是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饒玉端過來一壺酒,隻拿了一個酒杯給他,與故人共飲一杯的興趣,她一點也沒有。
漣商一個人悶悶喝著酒,饒玉做著帳,偶爾抬頭看他一眼,見他滿麵愁思的模樣,不由嗤笑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饒玉端著一盤花生米走了過去,啪放在桌上,漣商望向她,道了聲謝。
饒玉臉上沒有往日妖嬈的笑,她一手搭在桌上,坐下來,有些閑涼的道,“怎麼?漣老爺不在漣城,竟來了這兒小地方?”
漣商實在也是無顏回去麵對老夫人,又一心牽掛著苗青然,便沒有方向的走著,誰曾想到了南雲邊境。“你不也在這個小地方?”別人不知道饒玉,可不代表他不知道,饒玉何許人也?那可曾是西昇國皇帝的妃子,至於這麼流落到這,這就不為人知了。
饒玉也是一怔,麵色便有些冷了,這個漣商,說話依舊那麼鋒利,毫不留情,明知這是她的心刺。她冷哼了一聲,“那也比你強,拋妻棄子。”
漣商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手握緊了杯子,卻沒說什麼,饒玉的性子極其對得起她的姓氏,她哪會饒人?隻不過,打聽一下青然還是可以的,他遲疑了一下,道“你,可知道青然她……”
饒玉嗤弄,語氣尖酸,“怎麼?你還能記得她啊。”
漣商歎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大口的酒,饒玉見他也是傷心人,臉色緩了緩,道,“我也就不明白了,青然對你情深意重,又給你生了女兒,你怎麼就不值得珍惜呢?”
女兒?漣商苦笑了一下,這個女兒還不知道是誰的呢?饒玉看見他神色,算是明白了,一時間有些替青然不平,她站起身憤憤道,“英明一世,糊塗一時,要不是你的女兒,你認為青然那剛烈的性子會生下她嗎?”
聞言,漣商一下子站起身來,急道,“饒玉,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他心裏很是緊張,又害怕呼之欲出的答案,若,若漣漪真是他的女兒,這麼多年來,他卻如此對待她……
饒玉重重看了他一眼,歎了一口氣,“當年青然是在宮中呆了兩個月不假,出來時也的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可是,青然告訴我,那南雲國老皇帝根本沒碰過她,你說這孩子能是誰的?”
漣商大驚,握緊手,“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青然是什麼人?苗族族長?隨便下點幻藥,就能讓老皇帝認錯人。”她鄙夷的看了看漣商,“怪不得青然恨了你那麼長時間,恩恩怨怨,糾糾纏纏,都是緣由你根本不曾相信過她。”
漣商像是受了什麼打擊,失魂落魄的,呢喃著,“她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告訴我……”
饒玉嗤笑,“告訴你?你會信嗎?她也有她的尊嚴。”
漣商大笑起來,的確,當年青然就是告訴他,他也不會信的。他已經被嫉妒衝昏了頭腦,說白了,是他自己造的孽。所以他沒有告訴青然漣風的身份,就是為了報複她,所以青然一走八年,所以後來他才會帶著仇恨的那般冷漠的對待漣漪。他的親生女兒啊,可是他是怎麼對待她的?甚至前一刻,還差點害她與他一起被斬首?
漣商後退了一步,臉上竟隱隱有些絕望,和心疼。他轉身欲走,腳步虛浮。
饒玉喚住他,道,“你不用去苗族,青然不會見你的,我勸你還是去找你的女兒吧,不然有可能很快她就會成為別人的女兒。”
“你什麼意思?”成為別人的女兒?這句話讓漣商重視起來。
饒玉雖然不問世事多年了,一開始也沒有認出那女子的長相,隻覺得熟悉,現在那抹熟悉在見到漣商時,猛然被喚了起來,想必,她應該就是漣漪把?“前些日子,漣漪剛離開,隨行的還有南雲太子,想必,她是去調查自己身世了。”其實,這話她也不確定,隻不過,如果能讓漣商去意識到什麼,信口開河也無妨。隻不過,饒玉沒料到的是,真的讓她說準了。
漣商閉了閉眸,下定了決心,鄭重的道,“謝了。”
饒玉也不看她,動作妖媚的吃了一顆花生,淡淡道,“對她們母女好點。”
“自然,”漣商重聲道,饒玉見他走遠,臉色的神色也有些悵然,她徐徐歎了一口氣。
漣商一改迷茫,他下定決心要彌補漣漪母子,於是他先打算去苗族,求青然原諒。想必,青然也是不願見漣漪再與南雲皇室牽扯上什麼關係吧?如此想來,他縱馬狂奔,朝苗族而去。
漣商離開南雲邊境,赫連玉看見身邊騎過去的人,暗道,“奇怪,怎麼那麼像漣家老爺?”他搖了搖頭,“算了,不管了。”還是先去找漣漪吧,大哥的罪可不能白受。桃花劫啊,真沒想到大哥竟然能挺過來,他也不急了,算出來經過一次次的劫難,大哥和漣漪定能修成正果了。
而赫連言緊跟著漣漪,卻也不敢上前搭話了,看得出漣漪對他怨氣很深,雖然她那樣冷漠,讓他心裏飽受折磨,可卻也泛著微微的甜蜜。隻要能看見她,就算她不理他,也無所謂。
真的無所謂嗎?當赫連言看見漣漪竟和南雲瀟有說有笑的時候,他心裏一時堵得難受。
“太子府有很多醫書,你若是感興趣,可以隨時去看。”南雲瀟的嗓音很輕柔,麵上也不見一絲疏離,像個斯文男子般與漣漪說笑著。
漣漪似是不經意的瞥了一眼身後哀怨看著她的赫連言,然後對南雲瀟笑道,“好啊,太子府的藏書一定很可觀。”
南雲瀟笑了笑,漣漪的臉上也是淺淡的笑意,在陽光的映射下,顯得很溫暖。
赫連言看了,心很酸,往日漣漪這般真實的笑意,隻有他能看到的,可如今她對別人這樣笑著。對他,卻連一絲目光都懶得給予了。
不知為何,漣漪看到因自己故意做出的親密舉動,而難受的赫連言,她心底有絲不忍,她氣惱自己,如此沒有骨氣,怎麼可以因為他的蒼白虛弱就心軟了呢?
看在心不在焉的漣漪,南雲瀟好幾次捕捉到她似不經意而看向身後不遠處赫連言的目光,心底有些苦澀,這個眼前的女子,真的不屬於他了嗎?
“大少爺,不能再如此趕路了,你胸口的傷都裂開了。”吳鷹看著染血的紗布,怪責著少爺如此不愛惜自己,傷口本來就愈合的慢,而少爺卻又強撐著趕路。還有他的手心,他為了不讓漣小姐察覺,硬是拆了紗布,掌心的傷口都時時愈合不上。
赫連言神色淡淡,似是毫不在意,待吳鷹重新包紮好了傷口,他才遣他下去,一個人躺在客棧床榻上。望著窗外明月,唇邊溢出輕輕的歎息,直到疲倦的閉上晦澀的黑眸。
夜,凝寂的似是隻能聽到夏日蟬的叫聲,漣漪猶豫著,最終還是出現在赫連言的門前。
她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悄聲繞到後院,從窗戶潛了進去。她的身後披散著銀光月色,漣漪看著赫連言的麵龐,抿了抿唇。再是生氣埋怨,她也不會看不出他的異常,別忘了她也是個醫者。
漣漪走過去,順著月光看向他攤開的手掌,那觸目驚心的傷痕讓她心裏狠狠的一緊,她素手掀開他胸前衣衫,看見那染著微微血跡的紗布。漣漪心裏一震,赫連言,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是不是,又瞞了她什麼?
火災的事情,瞞了她三年多,這次,又是為了什麼?漣漪隱隱猜到,卻不敢再想了。她覺得眼眶酸澀的緊,漣漪緊緊握住衣裙,看了他良久,才狠心離開。
這次絕不能輕易原諒他,縱然又是為了她,可是,赫連言你有什麼權利,一而再再而三的為我受傷? 赫連言,這次我要你親口說出來,絕不能縱容你為我承擔一切,你太自私了。
毫不知情的我,你讓我情何以堪?
縱然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心裏準備,可正麵麵對的這一刻,漣漪還是,不由自主的流出了一滴淚。這滴淚含著滿滿的心疼,不舍,和無地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