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虞國，人人見宋玉知都跟見瘟神一般，她究竟是不是宋顏？宋顏可是明國失蹤的公主，外麵可是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不錯。
外麵現在所傳跟宋玉知曾看過的那本野史上所書的不差分毫，且外麵嘉陵帝的手書遺旨被抄了成百上千份在民間流傳……
“無論真相如何，我已經被定為明國之人。”
宋玉知閉眼，一抹嘲諷在她的嘴角浮現，明國的以奪回公主為名的動兵就是她的催命符，便是盯實她的那顆釘子！
宋玉知簡直在懷疑明國當年是不是故意讓嘉陵帝將她帶走的，隻為了今日的開戰由頭？兩國之間，誰在乎她的生死呢？她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子啊！
明國來勢洶洶，虞國多年內鬥懈怠軍政已致明軍勢如破竹，一連拿下好幾座城池。在此情況下，虞國人也終是有了動作。
這次沒有睿帝，也沒有禁軍，柳丞意的府邸終是被憤怒的百姓攻陷，柳丞意暗中帶她去了燃抄塔躲避。
燃抄塔乃虞國京師最高的建築，站在塔頂可將京師收入眼底，宋玉知便每天夜裏都會到塔頂上坐一會，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坐著。每日她看起來正常極了，陪著柳丞意用膳，同他和衣而眠，但就是不說話，她仿佛把自己和這個世界隔絕了。
就這般把事藏在心裏宋玉知終於撐不住了，她險些暈倒之時柳丞意接住她，將她裹在自己的披風裏，宋玉知目光從漫天星光移到柳丞意臉上。
在微涼的風裏，她對他輕輕一笑，笑容脆薄得好似湖麵剛結的薄冰。
“柳丞意，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那人抱著她快速通過長廊，宋玉知恍惚之中感覺臉上有點涼意，她睜眼看得長廊旁的玉光花開了，滿樹浮光，十分美麗。
“有我柳丞意在，就有你在。”
“嗯，”她笑著道：“真好。”
一老者急匆匆而來，看柳丞意懷裏抱著的宋玉知歎氣道：“瞞不住的，明國的軍隊已經暗中過了邙山，虞國的大將軍天亮就會抵達帝京……到時候她……”
宋玉知必須死。
虞國的人要殺了她為他們的皇子皇帝報仇，明國要殺了她為理由為她複仇。這世上兩個國家的人都想要她的命，而他想要她活著，這點期望顯得渺小又脆弱。
“文卿，放手吧。”
他歎氣，“她原本就不該回來，若不是你用陽壽換她還陽，她早已經投胎轉世了，何苦執著一個已死之人。”
“師傅既然知道我願意與她平分陽壽就該知道，”柳丞意笑著道：“她就是我的命。”
沒有她，就沒有他柳丞意。柳丞意沒有她，也就不是他了。
“這世上還有一條活路。”
他眼中精光一綻，“唯一的一條路。”
誰也沒想到先起兵戈的是虞國京師，更沒人料到爭奪皇位的是……柳丞意。
沒人知道他是從哪兒得來的精兵，京師百姓的記憶隻是那接連五日的爭鬥，鮮血流過石階，喊殺聲直至睡夢中。
等結束那日百姓門打開家門往外一看，已然換了一個天。
帝位之上的人是柳丞意，他自稱景帝，定年號為天啟元年，擬定宋玉知為後，不日大婚。
如此一來，宋玉知無論是否為虞國皇室血脈都不重要了，她已然是新帝的皇後，她的過去埋葬在舊朝裏，在柳丞意為帝的王朝裏，她隻是皇後。
柳丞意雖登帝位然天下依舊動亂不安，他須得將明國人打回去立下新帝威信。
柳丞意急著立後宋玉知卻不急，讓他打完仗，穩固朝堂之後再談此事，因此柳丞意還笑說，若不是她早已同他有解不開的羈絆了，他會懷疑宋玉知是想離開他了。
宋玉知聞言便笑笑，伸手保住他，閉眼不言。
她近來愛上了在懸心殿看書，也不拘是什麼書，隨手拿到什麼便看什麼，看累了便自己煮茶看看窗景。
對於這個她曾身死的地方一點兒也不忌諱。
柳丞意也不去打擾她，每日隻等著她出懸心殿，雖然宋玉知常常在裏麵待到深夜。
終於一日，暗道的門開了，一黑袍人從裏麵狼狽逃出，手中的玉笛上染了血變成了詭異的青色。
黑暗中他靠著牆喘息，方喘息片刻便見黑暗中漸漸有微弱的光亮亮起。
應該是火折子吧，他想。
果不其然火折子點亮了一燭台，那人似極有耐心，將旁邊的燭台一一點亮，一點點的九盞蓮花台全部亮起，光亮直逼他而來，這時他才發現屋中竟然放滿了九盞蓮花台，宛若玉樹一般的蓮花台上亮著九個蠟燭，如此七八個蓮花台將屋中照如白晝。
“我以為這麼多蠟燭能看清楚的，”女聲道：“卻原來再多的光亮也看不清楚我這一生究竟被人算計了多少。”
她抬眼看向黑袍人，手中執著茶花燭台，“思睿，不叫聲……皇姑姑嗎？”
小時候她曾抱在膝上玩耍過的孩子，她曾掏心掏肺疼過的孩子。
“你早就知道了，還是按耐不住設局在今日抓我，”宋思睿露出真容，“也罷，成王敗寇，隨你處置。”
“直接殺吧。”宋思睿將玉笛隨意丟在地上，笛身上隨即出現幾絲裂紋。
宋玉知抿唇，半晌道：“你手上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毒殺我，而今奪取帝位，又是……受何人之命？”
宋思睿不語。
“是……”宋玉知喉嚨發緊，舔舔發幹的唇，“嘉陵帝麼？”
靜默無聲，是女子的笑聲響起，她道：“看來，是了。便是了……果真是了……是他。”
宋玉知眼眶潮濕，“你是受他之命，他還真是……伏線千裏，不負當年千年狐之名。思睿，”她問他，“你是從小就知道是嗎？”
宋思睿雙手緊握，經過一番內心掙紮之後終是道：“是，從小我就知道，他……讓我殺你。可我還是在你麵前裝作天真無邪的樣子，對你撒嬌，對你笑……向你要這要那……你對我好得甚至讓我懷疑是不是我要皇位，要你的命……你都會給我。”
“我很痛苦，我也不想殺你，可我沒辦法……都在逼著我去做，哪怕是我的父母，他們也願意用自殺來逼我去完成這件事……成為皇帝，成無上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