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王走得太久了,就連宋玉知對他都沒什麼印象,於是她誠懇的問柳丞意,他叫什麼來著?
柳丞意笑著撫著她柔順的發道:“宋明清。”
“哦。”
大概是柳丞意的手掌撫著太舒服,宋玉知幹脆身子一倒在他懷裏嘟囔道:“依我看這這個小輩兒倒不像真的是個性子寡淡的,這時候回來,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安呢。”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呢?之前不回來,這時候回來……宋玉知並不是個愛疑別人的性子,但自從死了一次之後她變得小心了。
“看看他吧,”宋玉知道:“簪心之毒雖是明國之物,”頓了頓,她閉上眼回想起臨死之前的蝕心隻痛不由打了個寒顫,“宋明清遊曆天下,或許也可能與他有關呢?”
柳丞意應了聲,一個剛回來的人宋玉知就懷疑上了,如果墨老在的話恐怕要說上一句,你心事怎麼長的?看誰都不像好人?
柳丞意對宋明清也沒什麼疑心,但宋玉知這樣小心謹慎很好,至少比起上輩子更能保護自己了。
“玉知,”他道:“你作宋顏的時候,都經曆了些什麼?什麼時候可以告訴我呢?”
宋玉知一愣隨後身子寸寸的發僵,半晌她睜開眼,那些過往歲月裏,血腥的、痛苦的、不敢再次直麵甚至回憶的事被她逼退到黑暗之中,她杏眼中一派澄澈,似是無邪的少女。
“今日幾月初幾?”
柳丞意道:“九月初十。”
宋玉知哦了聲沒再說話閉上眼枕著他腿嘴角輕勾,“我要睡會兒,別吵醒我呀。”
柳丞意淡淡嗯了聲,還用廣袖覆在她身上,讓她睡得更好些。
是夜,宋玉知像一隻靈巧的貓兒一般從房中出來,她關上門的時候看了眼床上的柳丞意,還在熟睡中她鬆了口氣,悄聲關上門提著裙子踮起腳尖快速的通過長廊。
今夜月光很白,白得跟雪似的,恍惚一眼宋玉知還以為置身在寒冬臘月,風一吹她抱緊了胳膊,還真的有點冷啊。
心中又嫌棄自己身子骨了,這麼經不住冷,以後可怎麼辦?她下定決心以後一定早起練武,再不跟柳丞意那個妖精日日纏在一起了。
紙錢蠟燭她早已備好,就藏在花園的假山洞中。
月照花庭,她點燃了蠟燭,月光之下她跪著的背停得筆直,紙錢燃起來暖黃色的光映照著她,鋪著的白裙也有半片映得泛黃。
“我給你們燒紙錢了。”
她道:“對不住。”
聲音低沉得如溺水之人最後的話語,轉瞬就消失在月色中。
“燎陽關的將士們,對不住,”她道:“還有一個人我沒殺,對不住了,我還活著。”
“其實我已經死了一次了,也不知你們可能透過這張臉認出我來。”
“宋顏,對不起你們。”
她手將紙錢往火裏送,一邊道:“若你們還恨,那就等我下地獄之後來找我吧。”
滿滿一籃子的紙錢燒光了她磕了個頭,明明沒說什麼,卻是勝過千言萬語的無聲承諾。
宋玉知等那火燃盡了把籃子往假山裏一藏往回走,卻不經意之間往右邊回廊旁撇了一眼,這一眼撇得她差點兒魂飛魄散。
那裏站著一個穿著中衣手腕上還掛著一件月白披風的人——柳丞意。
“你在祭奠燎陽關的守城將士,對嗎?”
宋玉知呼吸一緊,她沒點頭也沒否認就這麼看著柳丞意,後者像是沒撞見什麼不該看到的畫麵,抬腳朝她走來,還把披風給她披上了。
“阿顏,”他道:“我知道為什麼。”
宋玉知抬頭與他的目光倉促對上又飛快別開,“你說什麼知道?”
“燎陽關三萬將士死的真相,”他眸光溫柔而悲憫,“他們不是你殺的。”
“不!是我!”
宋玉知忽厲聲道:“是我下令將他們殺死,是我下令將他們焚燒!”她幾乎是竭盡全力的叫著,眼中卻忽的滾落了淚珠,“柳丞意,你有沒有見過被燒死人臨死之前的掙紮,有沒有聽過人絕望的求救,有沒有聽過極盡惡毒的詛咒……”
“我看到過,我聽到過!所以我不敢去回想,不敢再去麵對,所以……你別再問。”
與話音落同時她轉身,裙角隨著她大幅度的動作旋成一朵花片刻後凋謝。
宋玉知沒能離開,因為柳丞意緊緊握著她的手腕。
“他們不是你殺的,用他們做餌又棄之椿山的不是你,你隻是去的時候剛好趕上那個時候。阿顏,”他扳正她的身子,讓她與他的目光對視,“你殺了敵軍大將,懸於城頭三日。你為他們複了仇。”
“複了仇?”
宋玉知忽的冷笑,笑著笑著她的淚滾落,“真正害死他們的人,不是他,是我們虞國的人啊。”
“是他們聽從指令的大將軍宋子應!是他棄了他們!”
為什麼呢?
想要他帶去的心腹獨攬功勞,是他們想要掌控咽喉之地燎陽關的鎮守之權,是因為燎陽關守將趙坦曾勸說他堅守不出等候援軍到來!
柳丞意看著月色之下的宋玉知,她雙眸發紅,眼中是當年他在公主府前看到的如出一轍的炙熱殺意,他突然知道那個騎白馬金鞍的人是誰了,是如今的定山王宋子應。
她想殺他,多年從未改變。他也知道為何在她繼位的當天老定山王就匆匆帶著宋子應離開了京師,因為想要殺宋子應的人已經成為了虞國的新帝,他們唯有離開京師才能活下去。
“你可知宋子應為何那般有恃無恐?你可知,”她眼含譏誚,“隨後敢去的援軍是誰帶領的?”
他如何不知呢?關於她的事,他背得比任何一本書都要熟。燎陽關一戰定山王世子先率兵而去,文德公主宋顏緊隨其後,而後因宋顏貪功冒進不顧將士死活,而後為掩悠悠之口坑殺三萬將士於鬼穀。定山王世子苦勸無果反被宋顏所傷,而後為燎陽關不為蠻族所占不得不將宋顏拒之關門外,宋顏遂領兵躲匿於山間,直至定山王世子擊退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