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著腳道：“什麼毒？”
“簪心。”
宋玉知思索一番絲毫沒印象，柳丞意解釋道：“這種毒是明國的毒。以蠱蟲入藥，加入毒蟲十七種。用人的心喂養而成，使用之時需用酒喚醒蠱蟲，毒入腸不會立即發作，要讓人死，需要下毒之人碾死母蠱，母蠱一死，中毒之中即七竅流血而死。”
“這毒能拖延時間？”
“是，母蠱死，人才死。可是也有限製，那就是殺人之時，母蠱不可離人過遠。”
宋玉知的心在狂跳，不能距離太遠，那天晚上她毒發之後確實出現了人，當時那個人就在懸心殿之上！
是宮娥還是內侍？又或者是藏在了懸心殿內某處？
她的身子一寸寸的發緊，人繃成了一張弓拉滿了的弓。
“毒殺她之後再殺死梁寬，那個人，”宋玉知豁然站起來，“他還隱匿在京師！或許是在內宮，或是在朝堂之上！”
“是。”
柳丞意蹙眉，“可也隻查到了這裏，再沒有其他線索了。”
“夠了，夠了。”
宋玉知站定了，目光看向門外的芭蕉道：“足夠了。”
明國的毒殺了虞國的女帝，知道這就夠了。她就知道她的死，絕不簡單。
柳丞意能查到這些她已經很滿意了，對她來說，足夠了。她知道朝堂不幹淨卻也沒想到能不幹淨到還藏著別國的人。
“我有事，先走了。”
“殿下，”柳丞意抓住她手腕，“殿下要做什麼？”
“與你無關。”
“殿下如今得睿帝信任，可朝臣們都盯著殿下，殿下動靜越大，他們越不安。自她之後，誰都不敢再小瞧虞國的公主們。殿下，他們要給你議親了。”
宋玉知並不意外，似笑非笑的看柳丞意道：“那你呢，可會讓我嫁給別人？文卿，”她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其實我還真是有些喜歡你的。”
“那殿下可願嫁給我？”
宋玉知抽回手，“讓我看看文卿的本事。”
宋玉知把球踢給了柳丞意，自那天在長歡殿的相遇之後柳丞意對她可是曖昧得緊，既然順手來了一把劍，她自然能用就用。
柳丞意既然有意在朝堂上冒尖兒，那就讓他去。
回去之後宋玉知苦思許久，把人來來回回的都猜了一遍最後還是沒有猜出到底誰是明國的細作，無論是誰看上去都背景幹淨，身份符實。
睿帝召她告訴了她有人提議讓她議親的事，而後驕傲道，他拒絕了，並且還有個年輕後生站在他這一邊，他打算好好培養這個後生作為自己的心腹。
那個後生自然是柳丞意了。
這在宋玉知的意料之中，她現在和柳丞意相輔相成，那天讓柳丞意去擋，是給他遞了一塊跟睿帝親近的橋板子，睿帝想得簡單，幫著他說話的就是自己人，此事之後柳丞意會得到睿帝的重用，也是他步步踏刀尖的開始。
連睿帝在吃飽喝足之後都會憂愁的捧著小酒壺，跟她坐在石階上說他知道王爺公主們都不服他，他這個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做到頭了，但是他不想死，他還沒吃夠好吃的。他得保護自己。
她聽了覺得這大侄子也不是個蠢人。
在柳丞意把她介紹給寒門子弟之後她算是明白自己上輩子失敗在哪裏，一心想要拔除弊端，重振虞國聲威，卻忘了虞國的朝堂從根上就腐敗了。她沒有培養自己的心腹，虞國如同沉屙久病之人，需要一把尖銳的刀子將毒瘤切除，還一個敞亮的朝堂。
柳丞意就是她看中的一把刀子。
他將要帶著他選中的人，寫就虞國曆史嶄新的一頁。
柳丞意步步高升，哪怕眾人不滿，捏造罪名誣陷他，都有護短的睿帝給他擋了。宋玉知覺得自己看到了點兒光明，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她病了。
來勢洶洶，宮裏的太醫都束手無策，整個人像是都被泡在了藥汁兒裏，浮浮沉沉的讓她頭腦發昏。
漸漸地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宋顏還是宋玉知了，她知道自己大概是撐不住了。
可能這一遭的重生不過是老天爺的一個錯誤，現在他發現了要改正這個錯誤，要收回她這條命了。可歎才這麼點兒時間，她還什麼都沒做呢。
宋玉知恍惚之中回到了自己還是宋顏的時候，還坐在老爹爹的膝上把他的胡子編成一個個小辮子，睡在他的臂彎裏，還要他晃著她，像是在坐船一樣，手還玩兒著他的胡子，聽著妃子們哼著輕柔地曲子入睡。
一眨眼是她剛學武的時候，老爹爹跟換了一個人一樣，嚴厲得叫她都害怕。他準備了一些孩子，給了他們刀劍，讓他們跟她對打，贏了的人就能活。
後來漸漸大了，就把她扔到千機閣中，裏麵都為皇族培養的死士，她的對手成了他們。她記得有一次她跟十五個人被關在一間鐵屋子裏，父皇告訴他們，需要十五顆頭顱放在匙槽裏大門才會打開，他們之間隻能活一個。
她活了下來，病了三個月。
再往後是殘陽如血，北地的狂風幾乎將軍旗撕裂，她手持長劍在戰馬上，一揮劍，虞國的好兒郎們便跟她一起衝鋒陷陣。
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那是何等的暢快肆意？她在京師曆人心算計，到了戰場上才覺得心安，以手中青鋒報答老爹爹對她的寵愛，以手中青鋒來證明她擔得起虞國公主之名。
枕戈而睡，攜捷報而歸，她是讓老爹爹驕傲的女兒。
那樣好的時候，她想，要是再來一次就好了。
半夢半醒之間她見到了老爹爹，見到了許多的故人，他們有的死在她之前，有的隱於江湖，留她一人在朝堂。
宋玉知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她在宋顏和宋玉知之間來回轉換，她覺得自己像是還活著，也像是已死了。
睿帝來看過她幾次，命人叫最好的太醫來給她診脈，來診脈的太醫都連連搖頭。這讓原本朝堂上上折子叫宋玉知出嫁的人找到另一條路，他們紛紛上折子讓睿帝把宋玉知挪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