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另一個火坑

“一個落迫小姐而已,裝什麼大頭蒜?呸!”

“就是,這腳還踩在國公府的地上呢,尾巴就翹上天了。”

“這就叫飛上枝頭變鳳凰,不過也隻是個擺設而已!

別看花媽媽等人被那一頓驚嚇後轉了性似的,都聽話的在房門外的院子裏待著。但緩過這口氣,該發的牢騷,該有的怒罵一樣沒少。專撿最難聽的說。

但這大半夜的,啪啪啪啪——

打蚊子的聲音就沒斷過,後來就是越來越多的報怨聲。細一聽,三個老婦又開始指槡罵槐,說出口的話哪還是人能聽。

“嘶,沫沫,你輕點兒!”徐月華趕緊伸手揉後腦,疼得心都酸了。“你理她們做什麼?我這馬上就要離開了,你不能把全部心思放我身上?你是要陪嫁的,我可沒扔下你。”

沫沫替主子心疼,眼圈都紅了,“小姐,她們太壞了。平日就這副嘴臉,這會兒小姐都要出嫁她們還是這樣,連逝去多年的夫人也不放過。奴婢恨她們!”

說到記憶中沒有的母親,徐月華愣了一下神。但並不多做他想。

“沫沫,這世上有許多的惡狗。有的敢撲你,比如昨天晚上。對這種狗你得比它更狠。而有的狗,喏,就像外麵的,狂吠不止,隻造聲勢卻不敢伸出爪子。對這種類型的狗,你要是先撲上去了,那跟他們有什麼區別?”

沫沫想了想,搖頭道:“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徐月華輕輕笑了一下,“好好出嫁。反正在哪裏待都是火坑。”

“啊?小姐,您……”

“噓!”蔥白的手指豎在冽紅的唇邊,徐月華對著銅鏡衝沫沫眨了一下眼睛,“你得學會別什麼事都這樣口沒遮攔。要是咱們在隨王府能鹹魚翻身,何愁將來沒有的機會出這口氣!”

其實後續她已經有兩手打算。其一是壞的,無非是隨王男權專橫,對妻子要求苛刻,將她禁錮。如同第二個英國公府。

可反之,如今雖然隨王廢了腿,但她賭像他那樣曾經馳騁沙場,戰功赫赫的將軍,怕是不甘寂寞的。

擰著眉心的沫沫眼看又要說什麼,她起身就把沫沫按到椅子上。

“命運讓你陪嫁,我是做不了主了。不過讓你打扮打扮我還是說了算的。”

主子的好,沫沫這一個月以來已經感受到了。此前她一直覺得突然“開竅”的小姐不真實。直到現在,經曆了昨晚的事,她的心好像也跟著醒了。

已經臨嫁了,怕有用嗎?

大不了如小姐所說的那樣,不過進去另一個火坑而已。這十多年她們主仆都能熬,再熬一個十年二十年的,又有何懼?

“大小姐,請您快一點,王府的轎子已經到了。主母發了話,不能誤了時辰。”

花媽媽在門外大聲喊話,好似發泄心中不快似的。

徐月華看了一眼窗外,天還沒有亮的跡象。

喜婆進來時笑咪咪的誇國公府的大小姐漂亮有福氣,然後將喜帕往她頭上一蓋,呦荷著一串串喜慶話兒,一邊攙扶著新娘子走出閨院。

出門前自然要先與父母拜別。昨日林氏已經教過她該如何做。隻是哭嫁這一個環節她萬萬做不來。無論是出於情感還是規矩。

最後,喜婆怕誤了時辰,趕緊讓沫沫替哭。沫沫自知是陪嫁的丫鬟,深怕將來自家小姐不哭嫁這事兒受人話柄,心一疼也就真的哭出了聲兒。

出門時,天際才裂開一條縫。或是特意為了襯這喜事,那天上照下來的光雖然隻是一絲絲,卻也出奇的新亮。

徐月華被人扶上了花轎,那邊侯爺與隨王在說話。先是一丈一婿之禮,臨走時隨王特意對侯爺道謝。

“承蒙嶽丈大人幫襯。將來咱們兩府便是一條心了。”

徐光複笑著客氣回禮,這就目送迎親的隊伍離開。那震耳欲聾的吹奏聲驚醒了整條街,轟轟烈烈的遠去。他卻是撫著寸長的胡須皺了眉。

趕早出嫁,徐月華第二天就聽說了,是因為隨王所提三日內成親,實在不是好日子。皇上又不願反對,就找了祭司院的人合力給新娘新郎改命,愣是改出了卯時這個宜嫁宜娶的好時辰。

從接親到拜完堂,一個時辰恰好足夠。徐月華進了新房後偷偷掀蓋頭看了一眼,喜床右側大開的窗子剛好灑進來一片陽光。暖黃的光鋪在地上,她忽然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就像眼前鋪開了一條路。

她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她願意往好的方向去想,去設計未來。

放下蓋頭,她舒展了眉頭,聽到隔了一個院的前廳前院傳來的吵雜聲,心情漸漸平靜。

在她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時候,沫沫帶著丫鬟送進來一桌子酒菜。沫沫說,隨王在前廳招呼客人,等會兒就過來跟新娘子喝交杯酒。

交杯之禮於她而言反而沒有那麼重要,她扯下了蓋頭,順手就撕下一隻雞腿。

“清早上就吃這個,挺膩的吧?”

嘴上雖這麼說,但手不由嘴,畢竟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吃!”沫沫趕緊伸手去奪,還是沒來及被主子咬了一大口,“完了完了。小姐你快放下,快放下!”

沫沫成功搶過被咬了一口的雞腿,愣是給塞了回去。正要跟小姐說道規矩,卻見她家小姐直接上手捏了一塊東坡肉放到嘴裏滿足的咀嚼。

接著第二塊肉,第三塊肉……

“有粉絲!沫沫,筷子筷子!”

徐月華把裝滿粉絲的碗端到自己麵前,正好接到沫沫遞過來的筷子,她還沒忘記讓沫沫吃,別餓著肚子就算了,等隨王回來說不定還得侍候。

看主子大快朵頤,沫沫睜大眼吞唾沫,自己肚子也確實餓了,但最終礙於主仆關係和規矩,她沒敢動手。

“小姐,差不多得了。吃太多會被人看出來的,到時候這事兒被人傳出去,小姐的臉麵和國公府的臉麵都要丟光了。”

“國公府跟我還有個毛關係?隨王府的臉也用不著我丟,管它呢!”

徐月華抬眼看沫沫,沫沫一頭冷汗,又小心翼翼的模樣使得她也沒有吃獨食的心情。將就半肚子把手擦幹淨,又乖乖的坐到喜床上。

可新郎好似忘了她的存在,她一直等到中午,肚子又餓了,桌上的酒菜也冷了,還是沒有出現。倒是前廳,聽起來比之前更熱鬧了。

“沫沫,你是不是應該去跑個腿打聽打聽,這新郎倌要不要來揭蓋頭?你順道問問,他要沒空,我自己揭算不算?”

沫沫簡直哭笑不得,“小姐,哪有您這麼說話的。新娘子的新蓋頭除了新郎倌,請都揭不得。”

喜婆倒是來了一趟,說隨王在外麵招呼客人實在走不開,讓新娘子多待一會兒。

“那我能吃午飯了嗎?” 徐月華張口不離吃食。

喜婆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按規矩是不能的。可也總不能讓新娘子一直這麼餓著。這樣吧,喜宴不能動,我就讓人去廚房那邊看看,讓廚子另外給您做些小菜。您且稍等。”

可等待已經變得無休止。直到傍晚。

侍衛把主子送進新房就都走了,喜婆想進去,還有最後的禮沒行完。靳豹攔下喜婆,取出幾個紅包把人都打發了。

主子這會兒心情很不好,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從早到晚,宋流澗忙著招呼客人。關鍵這些客人還都是皇上委托太子以隨王府的名義下的請諫。太子又有私心,能請的人一個沒放過。

客人約好似的灌酒,他若不是有特製的解酒藥,就是再能喝也招架不住。終於抽得身離開,轉身背著客人,他就皺了眉。

新房裏沒有任何動靜,他偏頭看向喜床,新娘子竟是睡下的,蓋著雙喜薄被,蓋頭和鳳冠都取下放在枕邊,粉撲撲的半個側臉挺好看。

他與徐月華也算見過幾次麵,可總是覺得三日前與此次見麵,她與往日總有些不同。具體哪裏不一樣,他又細說不上來。

就著冷掉的水擦了一把臉,他坐到喜宴前再抬頭看那張床,一時間愣住了。

“她竟然……如此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