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池魚被刀客送到一家別院,當時天晚,仆役拎著燈籠,將她帶到一間房,洗漱完畢便令她休息。
刀客將她送來就走了,她舉目四望,別說認識的人了,連個人都沒有。她也是心大,脫了鞋躺下就睡,輕柔的蠶絲被子蓋在身上貼身舒適,一夜無夢。
第二天有丫鬟進來,有人用洗過的溫帕子蓋在她眼睛上,有人替她擦手,有人端著銅盆,有人端著衣裳。
董池魚迷迷糊糊睜開眼,問:“你們為什麼進我的房間?”
丫鬟們麵麵相覷,一人回答道:“我們是這府裏的婢女,來伺候娘子洗漱穿衣,打扮得體,麵見我們家小姐。”
“奴婢白芨。”
“奴婢白術。”
“奴婢白芍。”
“奴婢白芷。”
董池魚聽見“小姐”這兩個字忽然精神一振,坐起來,丫鬟們立刻給她穿衣,她伸手配合,“怎麼都是藥?”
長相周正的叫做白芷,說:“小姐身體不好,用藥壓一壓。”
董池魚:“你們家小姐是誰?”
年紀較小的丫鬟叫做白芍,快言快語道:“我們家小姐就是南國的第一美人。”
董池魚詫異:“南國的第一美人不是司馬公主嗎?”
白芍不屑:“公主螢火之光,怎麼能與我們家小姐爭輝。”
其他人似乎是覺得這麼說不妥,白術補充道:“南國有雙姝,我們家小姐就是其中之一,王家嫡女。”
董池魚一琢磨,那就是故淵的堂妹了,看來兩人關係不錯,否則他也不會將自己送到這兒來。
“你們知道王溧在哪嗎?”
“……”
這個問題仿佛是觸到了什麼禁點,丫鬟們紛紛閉口不言,接下來無論董池魚說什麼她們都不接話。
董池魚隻好閉嘴,任由她們把自個兒推到梳妝鏡前,用柳枝蘸鹽蹭牙,用花茶漱口,用象牙梳子通了頭發,梳個飛鳳髻,兩個鳳翅斜側生動有致。
都說人靠衣服馬靠鞍,經過一番裝點,董池魚容光照人,蝤蠐如雪,吹氣似蘭,兩頰上的胭脂顯得半醺,她抬手擦了兩下,實在不喜歡紅臉蛋。
白芨立馬補上,並說:“娘子,這是南國最近最時興的妝容,就是臉頰夠紅才有微醺的效果。”
董池魚堅持將胭脂抹掉,“我不追這個時興。”
白芨鞠躬看著溫順,但眉毛已經皺了起來,“娘子,您妝容不整會失禮,我們也會因此而被斥責。”
董池魚看著她,心裏有些不爽,說:“那我不叫你伺候了,你自然就不會被斥責了。”
故淵是知道董池魚脾氣秉性,既然將她安排到這,那就說明兄妹關係好,他才會放心交托。王幼不看僧麵看佛麵,怎麼會管她畫的是什麼妝?
倒是這個丫鬟拿著雞毛當令箭,處處約束她,她很不喜歡。
一般人到了陌生的地方,會選擇默默觀察,盡量避免爭執。
董池魚則是我不爽了就要說,誰都別來管我。
白術打了個圓場,“時候不早了,請娘子盡快出門,咱們去見小姐吧。”
董池魚這便走了出去,白芨跟在後麵臉色有點難堪,白芷一個勁兒的給她使眼,叫她別再生事。
這是個頗為清雅的小別院,布置的沒有那麼正規,地方也不大,處處可見花鳥魚蟲,一方小池塘翠蓋亭亭,紅蓮濯濯,水麵上清風陣陣,送出了一股恬靜幽香,再往前便是上湖景的涼亭。
亭正中設著香桌,上麵擺著金爐,爐內香霧溶溶,餘煙嫋嫋。
朱欄曲曲,湘簾半卷,欄杆上去倚著一個小女子,梳著雙丫角,眉目如畫,手中執了一柄輕羅小團扇,徐徐揮動。
兩人打了照麵,視線對上。
董池魚心想,這就是王家金尊玉貴的女兒,生得明眸皓齒,清姿秀骨,就是眉宇間流露著倦怠,肌膚和唇生的慘白,一看就不健康。
王幼也在看她,雖然不理外事,但二哥在外娶妻不肯回家鬧得風風雨雨,想不知道都不行,何況人還送到她跟前來了,擺明是想護著,所以心裏也有些好奇。
兩人對視了一會,見著彼此第一眼都不討厭,那就還算有眼緣。
左右丫鬟攙扶著王幼站起來,她個子也不高,行動如弱柳扶風,十分的惹人憐愛:“董娘子好,我姓王,單名一個幼,是二房的小女。”
董池魚脫口而出:“王灼是哪一房的?”
王幼聽她提起這個名字,神色有些微妙,卻還是回答:“也是二房,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董娘子見過我哥哥?”
董池魚:“……”
那段匪夷所思的豪門秘密還深刻的記在腦海中,近親相姧有悖人倫,王灼竟不是唯一的結果,還有一個妹妹,難怪臉色這麼差,身體羸弱。看來這兄妹兩個一個腦子不好,一個身體不好,沒一個逃脫。
“是見過,他來接過故淵,我同他說過幾句話。你們實在不像是兄妹,你溫溫柔柔,若不是你親口說,我肯定不敢信。”
“我兄長也是個溫柔的人,隻是不會表達罷了。”
董池魚心想,他可不是不會表達,是太會表達了,滿嘴情話,沒一句能信。
王幼坐下,腿上蓋著毯子,領子合攏的嚴密,臉頰有些微微浮腫,“我睡得早,昨晚上董娘子來了都沒親自迎接,還請見諒。”
董池魚屬於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客客氣氣地說:“是我不好,大晚上的前來打攪,不過這事要去怪故淵,就是王溧,是他叫人把我送過來的,他自個卻不知去哪兒了。”
王幼說:“他回王家圖了,叔父急著見二哥,二哥處理好那邊的事,應該就會回來接娘子了,在此之前,娘子安心在我這住吧。你的那間房從前便是二哥住的,他有時會來這躲一躲清閑。”
董池魚心想,看來兩人關係的確不錯,故淵外冷內冷,難得願意挨著誰住,她便放心地和王幼說話,詢問道:“故淵從前很忙碌嗎?”
王幼點頭:“邀請二哥赴宴的帖子摞的有門那麼高,我年紀小不懂事的時候還羨慕他,後來便同情他了。”
董池魚笑道:“興許是在南國應酬太多,他在我家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像個小姐一樣。”
王幼疑惑:“竟是這般嗎?董娘子口中的二哥與我認識的二哥,相距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