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場雨遲遲未下，雷聲倒是不斷，處處透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羅氏把家裏的窗戶都推開，拿著扇子，一個勁兒的扇，瞅著老天爺滿臉愁苦：“到底下不下？下了我關窗戶，不下可悶死我了。”
她透過窗戶，看著藥房門房緊閉，嘀咕了句也不嫌悶，就要去幫董池魚的屋開窗戶。
坐在廊下的鯉魚趕緊攔住，“娘，姐姐說了，誰都不許靠近她屋子，吃飯也不許叫。”
羅氏迷惑：“她最近怎麼回事，神神叨叨的。”
董池魚連藥店都很少去，隻在藥空的時候去補貨，她整日在家裏研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買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還讓魏東給她打了數個圓溜溜的小鐵球。
鐵可不便宜，買那玩意兒做什麼到現在都沒人知道，魏東都滿臉迷糊，隻說是按著董池魚安排做的。
鯉魚因為陰天，不能去打魚，就乖乖在家裏幫忙收拾院子，隨意地說：“反正還活著。”
草魚猜測：“會不會是二姐和商將軍鬧掰了，心裏難受？咱們真的不去安慰一下嗎？”
青魚小腿立刻跑起來：“我找先生去安慰二姐。”
羅氏從懷裏掏出一把瓜子，磕了一下瓜子，皮往地上一扔，“到底誰才是我姑爺呀。”
整個家裏頭也隻有曹君依稀知道點，他看董池魚買回來硝、硫磺和炭，第一反應就是跑到藥物門口問：“董池魚，你要煉丹嗎？”
這年頭佛儒道盛行，越是不安穩的時候，老百姓們越求個心靈寄托，羅氏還瘋狂沉迷拜邪神。也不僅是平民百姓，那些個世家門閥也都紛紛拜佛拜道，五石散就是得道成仙的一種秘方，使用後翩翩若仙，大部分上流人士沾染，於是就成了極其受到推崇的修行。
人啊，在發覺診治身體的藥石業已無效時，才能急著找出診治心靈的藥方。
董池魚其實並不討厭宗教，宗教之功，勝殘勸善，未嚐無益於人群；然其迷信神權，蔽塞人智，是所短也。
她大聲地喊：“不是，我不搞那東西，你離我門口遠點。”
這要是一不小心弄爆炸了，傷了自己也就算了，殃及他人就不好。
曹君站在她門口，臉色很差：“董池魚，我才幫過你忙，轉眼間你就攆我，真是翻臉不認人的典範。”
董池魚嘖了一聲：“那你進來吧，跟我一起死。”
曹君推門進去，聞到一股怪味，用袖子遮了下鼻子，“還說你沒在煉丹，那不都是煉丹的東西嗎？”
董池魚神秘兮兮地衝著他笑了笑：“別的丹要服用一顆也成不了仙，我這一顆下去保準能坐地飛升。”
她花了幾天的功夫終於搞出來了，領著曹君進山做實驗。
成品是黑色鐵火雷，呈圓球形，整體由白口鑄鐵製造，握在手中雖隻有尋常蘋果大小，卻非常有分量。
鐵火雷內置藥線引爆，具有相當威力，她點燃引線，往出去一扔，緊接著捂住耳朵，砰的一聲，山體震動，轟鳴聲在林子裏不絕於。附近的樹都被炸了個大洞，這種威力遠勝於刀槍棍棒。
曹君整個人呆住了，這要是在打仗的時候啪的扔下去一個，敵軍就要炸鍋了，任由胡人的鐵騎再強，也強不過這玩意。
“這是什麼？”
“鐵火雷，隻需一顆，直接升仙。”董池魚高興的鼓掌，“初次引爆實驗成功，完美謝幕。”
曹君看著她一言不發。
董池魚被看的毛骨悚然，“你看我幹什麼？”
曹君口舌幹燥，透過一片狼藉，仿佛看見大好河山盡數收複的場景，骨頭硬了，血也熱了，那些被他消磨在秦樓楚館裏的意氣風發好像要出來了。
他嚴肅地問：“這東西你能做多少？”
董池魚摸著下巴盤算：“我一個人一天也就做五個，要是形成一個生產規模，那產量可就大了。”
曹君驚訝：“這東西別人也能做？”
董池魚點頭：“我給配方就行了，到時候製度作用之法隻準工匠誦習，禁止外傳是個問題。”
曹君迅速在腦海中形成形象，“可以在軍營裏增加作坊，選擇士兵終身服役於其中，如有逃亡立刻緝捕，機密不外泄，這就是軍營最強的倚仗。”
董池魚覺得可行，“我就搞技術，具體還得你們安排，走吧。”
曹君問：“去告訴商觀致？”
董池魚摸了摸肚子：“不，回家，我肚子餓了，這兩天著急忙慌，生怕胡人哪天打來，緊趕慢趕試驗成功，飯我都沒好好吃，我是不是餓瘦了？”
曹君沒想到在這慷慨激昂的時候，她居然還會餓肚子，一時無語，半天才問：“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商觀致？”
“胡人打來了，他對世家徹底失望的時候。”董池魚眼神有些陰，“世家可以有，可以是樹上的百靈鳥，但一個個想要給我展示鳳凰的姿態，我就讓他們絕對沒有涅槃的機會。”
曹君說：“你真是討厭死世家了。”
董池魚：“嗯，討厭死了。”
曹君輕聲：“我也挺討厭的，也不僅僅是討厭世家，還討厭這樣的風氣，又隻能沉溺在這樣的風氣。”
兩個人麵麵相覷，笑出聲來，仿佛把心中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
人活於事，要盼望的是希望。
董池魚很擅長製造希望，曹君仿佛看見她指尖描繪出的藍圖。
“等我改變這個世道，故淵興許還能回來。”
“……”曹君臉色立即垮了下去，沒好氣道：“故淵到底哪裏值得你念念不忘，若論文學樣貌，我哪一樣也不比他差，怎麼不見你這麼惦記我。”
董池魚說：“你也沒走呀。”
曹君語氣忽然變得輕柔：“我走了，難道你就惦記我了？”
董池魚疑惑道：“你要去哪？沒聽說春意樓最近來了好姑娘，睡兩宿就回來吧，就算年輕也適當的愛護腎。”
曹君氣的太陽穴疼，“難道我離開就隻去那種地方？”
董池魚：“不然呢？”
曹君道：“你信不信，我以後可以不去，如果人生有方向的話，誰願意混吃等死。”
董池魚拍了拍他肩膀，“那你以後跟我混吧，我給你方向。”
曹君抓住了她的手，眉毛一挑，含笑道：“那給不給名分呀？”
董池魚試圖把手抽回來，他握的太緊了。她看著他，“你認真的？”
曹君點頭：“我想跟你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