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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4趙冬十三從軍,承蒙上天庇佑,屢次僥幸撿回一命,如今已經三十八了,二十五年未回家。
這一次新城有疾病,他隨著商將軍來抗疫,特意請了個假,回家看看老爹老娘。
他離家的時候,爹娘的頭發還是黑的,妹妹還沒有灶台高,弟弟尚在繈褓。
一別多年,音信全無,家裏人隻怕都當他死了。
他近鄉情怯,憑借記憶找回家的路,城內卻已經變了樣子,隻能挨個問:“您知道趙家嗎?趙石頭從前支攤賣麵,妻子姓蔣,其中一條腿瘸了,走路一拐一拐,家裏頭有二子一女,後來可能又生孩子。”
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知道,直到他碰見了幼時的發小。
發小已經娶妻生子,孩子都有四個了。
趙冬握住他的手,“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發小怯怯地看著他:“是你,雷子,你還活著,快回你家看看吧。”
外人給他指了家的方向,他問:“我家裏還有誰健在?”
發小說:“你遠遠看去,院裏長著鬆柏的就是你家,樹下興許還有幾口棺材。”
趙冬麻木地抬腳,回到家中,看著手推開了門。
鬆柏青翠,與四個薄薄的棺木相連,並排而立。
家中已然荒廢了,但還有人煙殘留的痕跡,缸裏還有米,窗戶下還有凍著的白菜,他茫然四顧,肚子咕嚕嚕的響,一想到回家父親母親會熱情的招待,他是空著肚子回的家。
他摘下白菜來煮湯,淘了米撈飯,灶坑邊放著的柴火還沒燒完。
過一會,湯飯都做好了,他用井水刷了碗筷盛來吃。可惜飯菜一不小心煮成了四人份,一個人哪吃得了呀。
他拚命的吃拚命的吃,吃的肚子脹了,眼角紅了,最後把碗一扔,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這麼多的飯,我吃不完呀!”
那棺材寂靜無聲的放著,無論活人哭的有多傷心,隻有樹枝在輕輕搖晃。
發小帶著鄰居來抬棺,左右幫襯,把死了人的人家都下葬,發小說最近已經葬不過來了,所以會耽擱幾天。他說的口吻平淡,已經麻木,比戰場上的將軍見了更多的死屍,而且是鄰裏相親的死屍。
趙冬抱著棺材不撒手,嚎啕大哭:“我爹娘弟妹是怎麼死的?”
發小說:“還能怎麼死,叫流民給傳染了,你爹心善,麵賣的便宜,就都跑他那吃去,一來二去就染病了,你爹又傳染給你娘,你娘又傳染給你弟妹,一人得病一室都空了。”
趙冬一想到全家隻剩自個兒一個,難過的心如刀絞,涕淚縱橫。
周圍人一看他哭成這樣子,歎了口氣就離開了。
這陣子的哭聲太多了,多到大家聽的已經沒感覺了。
“這是誰家又死人的。”董池魚循聲望去,視線被許多堵牆隔住,這個哭聲就像是不好的信號,昭示著她的無力。
她低下頭,眼看著氣息微弱的病人,搖了搖頭:“治不了了,準備後事吧。”
老人年事已高,身體機能本就弱,在被傳染上最嚴重的鼠疫頻頻吐血已經救不回來了。
兒子一聽,趕緊給董池魚跪下了,哀求道:“神醫,神醫你再救一救,別放棄我爹,我聽說你救活了好些人,那二妮兒狗蛋兒都是你救活的,那麼點的孩子都能活,我爹也一定能活。”
董池魚歎息:“能救的我都救了,你父親的情況真不行了,身體各機能能衰退,藥物已經起不到效果,請你節哀順變。”
兒子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忽而變得猙獰:“為什麼別人的病都能治好?為什麼我爹的病治不好,是不是因為我錢沒給夠,你不肯盡心盡力的治病!”
董池魚:“是因為老人家年事已高,而且本身就有……”
兒子聲嘶力竭地打斷:“你這個庸醫治不好人,把人治死了!你這是草菅人命,我要向官府告你!”
外頭的人指指點點,不知有誰說了一聲:“我家的男人也沒救活,我家男人身體可好呢,之前喝的湯藥都沒事,就是聽說她治的好才去找她,治了沒三天就死了。”
“女人就是不行,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靠不住的。”
“我聽說她從前在春意樓裏給人看病,隻會看一些下流病,如今借著瘟疫橫行,借機斂財,真是不把人命當命看!”
“之前救活那些人,隻怕都是誤打誤撞。”
千夫所指,萬人唾棄,也不過是在一瞬間。
刺啦一聲,刀客的刀出鞘了,提刀在屋裏繞了一圈,內外瞬間鴉雀無聲。
故淵說:“走吧。”
董池魚:“好。”
兒子不甘心地突然向董池魚撲去,故淵抬腿一腳將人踹倒在,兒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爹,兒子沒用,讓庸醫害死了你!”
董池魚微微彎腰:“請你節哀順變。”然後邁步子出小門。
刀客跟在二人身後做保鏢,問:“你就不會失望嗎?”
董池魚:“失望是因為有期許,我從未想過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我一直圓滿的,是我的人格。”
“說的好!”見拐角處,一匹高頭大馬上坐著一個英俊的男人,身後跟隨著身著盔甲的士兵。
董池魚意外:“商將軍。”
都說故人重逢,誰能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
二人遙遙相望,皆是麵帶笑意,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我可以用她/他。
刀客小聲問故淵:“這是她的舊情兒?”
故淵搖頭。
商觀致翻身下馬,迎上前來:“董池魚,你真是什麼時候都不會讓人失望,不往我特地來找你。”
董池魚笑了:“商將軍每次找我都不是好事。”
商觀致自嘲:“好事也不會派我來,這不是瘟疫了嗎,都怕染病,也怕病情蔓延到京都,所以派我前來把病止在這,可我哪會看病,我就想起你來了。”
董池魚嚴肅:“我也想商將軍了,有些事情隻能請你來辦,因為你信任我。”
商觀致:“你隻管吩咐。”
刀客小聲對故淵說:“你還說這不是舊情兒?”
故淵想了想,說道:“要不然你回王家吧,別跟著我了。”
刀客一看,少爺這都惱羞成怒了,果然是舊情兒。
他打量著商觀致,區區一個北國將軍,比不上少爺。董池魚應該有眼光……吧?
等等,這個女人還真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