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夏天裏的第一把火(一)
滹沱河,源自山西繁峙縣境內,蜿蜒橫穿太行山後進入河北,於上遊處固是波濤洶湧,得一別名:滔滔河,然,流至渤海郡境內時,卻成了條波瀾不驚的淺水河,最寬處赫然達十二裏之巨,而最深處卻僅僅隻有三尺多一點,河中多沙洲,如珠串般橫亙於河心處,又多蘆葦,不止是沙洲上密布此物,河岸兩旁兩裏範圍內也都是如此,望之真有若是青紗帳一般。
青紗帳無疑極美,尤其是夕陽西斜之際,一群群鳥兒在寬闊的河麵上盤旋飛舞,不時落進青紗帳中,鶴舞鴛飛,灑下陣陣清脆的鳥鳴,其景如詩如畫一般,叫人流連忘返,然則公孫明卻是無心去欣賞這等美景,盡管是強裝鎮定地屹立著不動,看似從容淡定,可其實麼,望向東北方向的眼神裏卻明顯透著股濃濃的焦躁之色,沒旁的,菜肴都已擺上桌了,可“客人”卻遲遲沒到,這叫公孫明又怎能不為之忐忑不已的。
“報,稟少主,沈、趙二位將軍正引著顏良所部主力急速而來,距此已不足四裏了。”
申時三刻,就在公孫明等得心焦無比之際,卻見一騎報馬絕塵而來,直奔到了公孫明的麵前,方才一個幹脆利落的滾鞍下了馬背,衝著公孫明便是一個單膝點地,緊著稟報了一句道。
“好,傳令下去,著各部按預定計劃行事,有敢喧嘩亂動者,斬!”
這一聽顏良所部已然上了鉤,公孫明緊繃著的神經當即便是一鬆,可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了去,緊著便下了道死命令,自有隨侍在側的數名傳令兵躬身應諾之餘,匆匆趕往各部埋伏點,將公孫明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快,衝進去,過河,過河!”
四裏並不算短,可對於亡命奔逃的軍伍來說,也不過就隻是一刻來鍾的時間便已衝過,眼瞅著蘆葦蕩已到,沈飛哪敢有絲毫的遷延,一聲呼嘯,率潰兵們便沿著豁口處狂衝進了青紗帳中。
“顏將軍且慢,且慢!”
翼州軍一路狂追了近一個時辰,早已是殺紅了眼,這一見渤海軍潰兵逃進了蘆葦蕩中,根本不曾稍停,急於報仇雪恨的呂翔一馬當先便率前軍跟著衝了進去,而顏良也同樣不曾有所遲疑,率主力中軍也自一路向豁口處狂衝,就在此時,卻見審配急若星火般地從後頭趕了上來,滿臉焦急狀地呼喝了一嗓子,頓時便令顏良不自覺地便放緩了馬速。
“顏將軍,前方蘆葦厚密,須防賊軍使詐啊!”
顏良的速度這麼一緩,馬術不甚精的審配總算是氣喘籲籲地趕到了,顧不得喘上口大氣,便即緊著進諫了一句道。
“唔……”
顏良雖是急欲為其堂弟報仇,可這一聽審配所言頗是有理,也自不免便犯起了躊躇。
“哈哈……好大的個笑話,正南此言實是杞人憂天,這蘆葦蕩雖密,然,高不過肩,豈能藏得大量兵馬,再者,蘆葦正青,火燒難著,又有何可懼之處?”
沒等顏良有所決斷,策馬立於一旁的郭圖便已是毫不客氣地貶損了審配一番,言語尖刻無比,根本沒給審配留甚情麵。
“說得好,全軍聽令,追擊!”
郭圖這等言語一出,顏良心中的疑慮頓時便去,也就沒再多猶豫,一抖馬韁繩,率部便衝進了蘆葦蕩中,一見及此,審配揚手便要叫停,奈何顏良馬速快,瞬間便已衝出了老遠,審配無奈之下,也隻能是策馬跟著衝了起來。
“發信號!”
蘆葦蕩豁口處左翼裏許開外有座緩坡,不高,也就隻有十數丈上下而已,坡上怪石嶙峋,灌木叢生而又低矮,從豁口處望將過去,根本看不出有藏兵之可能,然則坡後卻是別有蹊蹺——一道長達兩裏半、寬達數丈的天然壕溝就緊貼在了坡後,身為一軍主將的公孫明此刻就趴在了一塊大石頭之後,雙目炯然地注視著翼州軍的動向,直到見顏良已率部衝進了蘆葦蕩中,公孫明始終憋在胸中的一口氣總算是吐了出來,但卻顧不得調整一下紊亂的氣息,咬緊牙關便即發出了一聲怒吼。
“咚、咚咚……”
隨著公孫明一聲令下,列在坡後的數十名鼓手立馬便齊齊掄起手中的鼓槌,瘋狂地敲打出了一陣暴烈的鼓點聲。
“嗯?”
蘆葦蕩的豁口乃是渤海軍刻意開辟出來的,寬達三丈有餘,筆直地從平原之地直通滹沱河邊,雖有些蘆葦根的殘骸在,可基本尚算平坦,人馬行於其上,自不會有甚阻礙,尤其是在前軍已基本衝出了蘆葦蕩的情況下,顏良自是更不會起甚疑心,這一路狂奔得可謂是放鬆至極,直到暴烈的鼓聲轟然響起,顏良這才驚覺似乎有些不對,下意識地便勒住了座下狂奔的戰馬,雙眼凜然地便望向了緩坡所在之處,隻可惜因著緩坡的阻隔,他根本無法看清緩坡那頭的動靜。
“起火了,該死,起火了。”
“不好,著火了!”
“中計了!”
……
沒等顏良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蘆葦蕩中突然接連燃起了數十處的火頭,很快便向豁口處蔓延而來,濃煙滾滾大起中,翼州軍將士們頓時便亂作了一團。
“卑鄙的公孫小兒,撤,後隊變前隊,撤,快撤!”
顏良實在是想不明白看似青翠碧綠的蘆葦蕩怎麼就會突然起了如此大的火勢,可有一條他卻是清楚的,那便是此地斷不能久留,但見其緊著一擰馬首,高呼了一嗓子,縱馬便要往來路逃將出去。
顏良的將令倒是下得很是及時,問題是眼下軍心已是一派大亂,真能聽其令而動的也就隻有跟在其身旁的那些親衛而已,至於大部分的將士此際全都亂了分寸,有的想往前衝,有的想往後退,還有的被嚇得原地亂打轉,整支隊伍就此徹底陷入了崩潰狀態之中,這都還沒等渤海軍殺來,自相踐踏而死的翼州軍將士便已不知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