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黃泉 三

彥鋒風風火火趕到監外,卻見到孟婆欠身坐在車架的位置上,口中呢呢喃喃:

看似塵煙

亦非塵煙

有誰堪破

情思萬千

疑似神傷

而非神傷

心中所思

憂鬱彷徨

前塵過往待思量

一點相思

一處情殤

天地間一切都歸於寧靜,一切都黯然失色,隻有這一抹清新的白,連那兩隻冥府異獸也都安安靜靜的俯伏於地,響鼻也不敢打一個,仿佛害怕打破這一份靜悠。

彥鋒呆立在哪裏,眼中燃起一團火,而且勢頭越來越旺:孟婆麼?好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她也是會傷春悲秋的,我彥鋒誓要得到她。

孟婆的幾句呢喃,似乎有一種莫名的穿透力量,連遠在地牢中的少昊也能一字不漏的聽見。一時間他胸中激蕩不已,這個女子每有淒麗之語,心中該有不少苦處吧!

忘情穀中。

燕若男起身已是日上三竿,蒹葭大師知她是昨夜話說得的久了,比較困乏,所以也沒有叫醒她,隻是隻身立於晨風花海之中,吐故納新。

也許是收了一名弟子,了卻了一樁夙願,蒹葭發現自己的道心日臻完善,修為也有所進益,對曆劫飛升又多了幾分信心。她心中計定,待若男事了,便閉關曆劫,以期早日飛升。隻是想到她若是去了,這無憂門便要交個燕若男,這會是一個包袱嗎?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仿佛冥冥之中,這一切仍是一場交易。

燕若男慵懶無力的爬起身來,推開室門,便是清新的晨風,無邊的花海撲麵而來,令其精神為之一振。她攤開雙臂,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看到師父立身於正前方不遠處,於是歡快的跑上去,嗲聲嗲氣道:“師父,早。”

“起來了?餓了嗎?”蒹葭扭頭問道。

“哎!好像不餓,真是奇了。”燕若男有些想不通,若是平日,肚子早就該咕咕叫喚了。

“嗬嗬,不奇怪呀,你忘了昨晚師父幫你打通了任督二脈,還助你行功十二小周天,如今你已經完成了築基,可以說一隻腳已經邁進了修仙之門。現在你也可以勉強進入辟穀境界,修道之人認為五穀皆是濁氣,不可沾染,目下,你十天半月,不進水米,隻餐風飲露,也不會感到渴饑。”蒹葭笑道。

“真的,真的嗎?我也要變成仙人了!哈哈,師父,真是不可思議,謝謝你,師父。”燕若男激動之情無以言表,徑直摟住了蒹葭大師的脖頸,在她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

蒹葭抹了一把臉道:“臭丫頭,沒大沒小的。唉!等我救了你的少昊哥,再謝不遲。”

“還有,你先去洗漱一番,我們便開始修煉六道秘法。”

“六道秘法,是救少昊哥的辦法嗎?”

“算是吧!”

“好,師父,您稍等,我馬上就好。”

酆都城外,忘川河畔,一處僻靜所在,便是彥峰選定比試的地方。

彥峰將少昊從獄中接了出來,二人各乘一騎,來到這城外,先後落下馬來,彥峰一拍馬臀,那黑風駒便如電而去,到忘川河畔覓食飲水去了,無非是啃點彼岸花\/莖,飲些忘川河水。少昊騎的一匹白馬也尾隨黑風駒而去,一時間二馬耳鬢廝磨,大有情義。

“這兩個畜生,怎麼也思春了嗎?真是奇怪,又不是春天。廢話少扯,我們開始吧!”彥峰著急道,他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合規矩,所以希望速戰速決。

“客隨主便,你打算怎麼比?”

“那還用說,咱們又不是文人墨客、遷客騷人,難道還要比試詩詞歌賦、吟詩作對,自然是手底下見真章。”

“好,男兒大丈夫,理當如此!”少昊豪氣頓如錢江潮生。

“正對我的胃口,如是在另外一種情景下相遇,說不定可以成為朋友。唉!請。”彥峰一振鐵矛,擺了個“請”的姿勢。

少昊身在丈外,拉開弓步,右手向前,算是還禮。

彥峰一拍腦袋:“對了,忘了給你準備兵器了,這樣我豈不是勝之不武,說,你用什麼稱手。”

少昊見其是個真性情的漢子,心中好感又增加了幾分,他展顏一笑道:“彥峰兄,不瞞你說,我一直沒有找到稱手的兵器,所以從來都是赤手應戰。今日我視你為漢子,為兄弟,為了表示對你的尊重,一會我會出盡全力,若有什麼得罪之處,萬望勿怪。”

彥峰虎目圓睜道:“若是讓我發現你有所保留,定會將你扔進油鍋裏炸上一炸。不過,地府中能勝過我的人還沒來呢!哈哈哈哈….”話聲未畢,彥峰身形已動,丈許距離一腳跨過,矛尖幻出一蓬黑芒,空氣中也有絲絲爆響,聲如一匹長布被生生撕裂一般。黑芒沒有片刻停滯,直接向著少昊的胸口點來。

“來得好!”少昊在矛影堪堪及身、千鈞一發之際,側身讓過,順手一帶,滿擬能化去這一招攻擊,奈何彥峰臨戰經驗何其豐富,剛才不過是虛晃一槍,此際執矛一式橫掃千軍,才是實著。

“嗚…”少昊隻見眼前一片殘影,耳邊是一陣尖嘯,鐵矛掃過,少昊手擋矛柄,橫移一丈。

彥峰一擊不成,也不焦躁,氣沉丹田,足尖猛地一點,頃刻間大地好像陷了一陷,彥峰連人帶矛,挾千鈞之勢,照少昊胸前紮出。

他滿懷自信,覺得自己的雷霆一擊,便是這酆都城牆,也會被紮出個大窟窿來。

少昊眼見矛尖如電而至,鐵矛周圍,空氣蒸發,形成一個黑洞,拉扯著整個這一方天地。即便是少昊也感到自己身形一滯,從這雷霆萬鈞的氣勢判斷,此招再不會是虛招。

少昊再不猶豫,運轉玄勁於右掌,化掌為刀,側身一斬,正中矛柄。

“叮!”竟是金鐵交擊之聲,直衝天際,二人一擊而分,背身相對,距離仍是一丈,他們似乎也感覺到大地抖了幾抖,兩匹冥騎嚇得跪伏在地,顫抖不已。少頃,才聽到忘川河畔一聲驚濤拍岸,而後一切歸於平靜。

二人悠忽轉身,目不轉睛注視對方,彥峰麵上已隱現汗珠,他大大咧咧笑道:“沒想到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本來想悄悄的,看來也是不能夠了。”

“戰與不戰,但憑彥峰兄定奪。”少昊此時愈發看重這個直爽的漢子,一直以兄弟相稱。

“戰!自然要戰!還要分出勝負,既然你稱呼我一聲兄弟,我也就愧受了,我看你尚有餘力,這可不是兄弟之道。”彥峰說道。

“彥峰兄嚴重了,我自當拚盡全力,不過如今事與願違,你看城上處處皆是圍觀之人,我有個建議,如若小弟不敵,便說是教訓小弟,萬一小弟僥幸勝了一招半式,你便說我是逃犯。我想不論結果如何,你的名氣都會大上不少。”少昊星目一掃,看到城牆上不僅是一些冥卒,連秦廣王及孟婆也自在場,不僅歎道:原來冥間的人們更加八卦,更喜歡湊熱鬧。

他們二人都以為剛才一擊之威驚動了酆都城的人們,實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誠然,孟婆是聽了動靜才急匆匆趕來的,但閻王卻是早早就已知道,他那日將少昊送回地牢,便決定暫時先將人穩住,自然會派出心腹觀察少昊的一舉一動。以致於彥峰約戰,其細節也一字不漏傳回閻王的耳中,然而這恰是正中下懷,閻王一直想確定少昊的身份,又沒有合適的借口,彥峰與之一戰,以他的眼光,也許可以看出一絲端倪。

是以未得人報,這秦廣王便早早侯在此處,他本想安安靜靜看上一場,誰知道這兩人端的了得,竟搞得地動山搖,萬人空巷。彥峰的實力,他有些意外,但是看到少昊的表現,他則更是慶幸自己之前英明神武的決斷,此子果非凡人,不日定要尋個借口讓其還陽。

閻羅王這邊思前想後,場下戰況卻是愈演愈烈,彥峰雙手執矛,麵色凝重,腳踏乾坤,如山持嶽峙,隻見他周身漸漸籠於黑霧之中,隻留下一雙虎目閃著幽幽精光。

“吼!”一聲低吼,城上冥卒紛紛掩耳,閻王同孟婆道行稍高,也感到耳鼓震動。彥峰一步一步緩緩向前跨去,看著是極慢的速度,隻是每一次落腳,便是“咚”的一聲,如巨棰敲鼓,直直擊在眾人的心房之上。

這一次,丈許遠的距離,彥峰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圍觀眾人都是非常著急,不知道他為何短短時間便判若兩人,是在故弄玄虛嗎?

少昊首當其衝,感受著迎麵而來的無邊氣勢,而且隨著彥峰的沒進一步,氣勢仍是隻升不降,避已是不可能,隻能硬接一記。

“好,來吧!”少昊豪氣幹雲,真元流轉之際,三色球體浮出頭頂,紫蓮在胸中旋轉不休,他一陣捏印掐訣,放出了數派華麗的招數,先是佛家的大日如來咒,一經出口,便如一記記霹靂炸在彥峰腳前,然而彥峰氣機已至巔峰,這一串咒言沒能阻他分毫。

少昊也不氣餒,接下來他淩空畫出一張數尺直徑的太極雙魚圖案,圖案放射著耀眼白光,周圍還鍍上了八卦的金邊。圖案一成,少昊握拳一搗,它便如飛而出,見風就長,待到了彥峰身前,已變成丈許直徑一麵光幕,彥峰也不猶豫,徑直以鐵矛迎之,兩相交擊,但聽得一陣破帛之聲,炫目白光一閃而沒,矛尖也偏向了一邊,彥峰不得已停下了腳步,看看立足處,原先大塊冥山玄石鋪就的大道已成為一片沙礫,而自己則是泥足深陷,一雙小腿俱為沙礫掩埋。

看著這驚心動魄的對戰,冥卒大多呐喊鼓噪不已,秦廣王同孟婆卻陷入了沉思,這個場景好熟悉,當年九尾天狐逞威酆都城,也有一名不見經傳的冥將奮力一戰,最終雖然落敗,還被天狐帶走,但是他的事跡一直為冥府眾人稱道。

而今天,他並不是想到彥峰如何如何,隻是求神拜佛,希望金正宇不要是另一個“天狐”,但觀其各派道法,俱是信手拈來,可見其修為早已超凡入聖,是以閻羅王越看心內越涼。

孟婆一雙秋水目不轉睛的看著少昊,他的動作是那樣的和諧,讓孟婆產生了一種錯覺,那不是打鬥,而是一場表演,突然一個畫麵像流星一樣在她腦中閃過,好像是一個仙霧繚繞的所在,很多人在飲宴,自己也在座,場中有以俊逸男子在表演……

“喂,孟婆,你看!”閻王一句話打斷了她的回憶。於是又將目光投入場中,彥峰此時已脫去金盔,披散頭發,雙手執矛,連連前刺,狀若凶神惡煞,他每刺一記,少昊便退出一丈,而之前立足處的冥山玄石俱皆化為齏粉。

彥峰一往無前,少昊且戰且退,二人幾乎到了一矛之距,金正宇輕聲道:“彥峰兄,承讓了,小弟佩服。”他口中說話,身形還在飛速後退。

“感謝兄弟盛情,但我是個直腸子,還是分個高下吧,不然忒不痛快了。”

“好,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少昊話聲未息,人已拔高一丈,紫蓮泛著金光,透體而出,托住他的雙足,頭頂氣團翻滾蒸騰不休,周身籠於一層氤氳之中,法相莊嚴。

閻王一看,立刻吩咐心腹道:“快命彥峰住手,不可對上仙無禮!”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彥峰足尖點地,也升起一丈,雙手一握鐵矛,鐵矛竟發出一聲清吟,直衝霄際。

在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下,彥峰右手抓矛平舉,上身拉直後仰,一聲“去”,玄鐵長矛如同一條墨龍,電射而出,伴著一陣尖嘯,直向少昊襲來。

丈八玄鐵長矛一經擲出,直若流星墜地,一瀉千裏。

眼看著那點黑芒在瞳孔中不斷放大,少昊也不閃避,隻見他口吐真言“破!”玄鐵長矛矛尖處旋即爆起一團黑芒,然而速度卻未有稍減。

長矛離身已不過咫尺,秦廣王氣得吹須瞪目,“放肆,簡直是班門弄斧,若是惹惱了上仙,當如何收場?”

“上仙!”孟婆聽到這兩個字如遭雷擊,她腦中隻有些殘碎的影像,隻到頭痛欲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去!”少昊足尖一點,紫蓮如陀螺般旋轉飛出,迎上黑矛,兩相一觸,頓時金戈齊鳴,令聞者頭皮發麻,身體嬌軟。

矛尖在有若實質的紫金蓮華上劃過,爆出一蓬一蓬的金星,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隻到鐵矛無力的掉落,紫蓮才重新飛回金正宇的腳下。

此際,彥峰已經腳踏實地,一見自己的終極殺招也被破去,無奈的搖了搖頭,少昊也緩緩降下身形,散去法相,對著他善意的笑了笑。

一場鏖戰基本告罄。

“彥峰,再也不要丟人現眼了,快快回來聽受責罰。”閻王身旁一個親隨大聲喊道。

“什麼!”彥峰抬起頭,環顧四周,似乎發現了無數雙嘲笑鄙視的目光,直要將其淹沒。

“啊!爾等升鬥小鬼,無知之極,今日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真龍之威!”

突然,空中一道青雷擊下,彥峰以肉身承之,令在座瞠目結舌。

“彥峰兄,你這是何苦……”少昊以為他一戰落敗,便無顏苟活,是以一心求死,可是話說到一半,卻看到了眼前詭異一幕。

隻見彥峰衣衫盡褪,周身為一團黑霧包裹,除卻一聲聲爆響,其餘一眾看客個個屏住了呼吸。彥峰身形不斷升高,頂天立地,不下三丈,四肢變成了四隻利爪,爪尖泛著幽幽寒光。

當黑霧散去,彥峰已經完成了終極變身,城上不免又是一陣鼓噪。原來,他竟是一條墨龍。

彥峰一聲高亢龍吟,直衝九霄,在場人人耳鼓巨震。閻王身旁無端降下一道青雷,那名多嘴的親隨立時成為一縷青煙,了無蹤跡。閻王驚魂未定,目眥欲裂,立起身來,疾言厲色戕指道:“彥峰,你怎敢如此放肆!”

“閻王小兒,吾乃真龍,隻是受了天庭責罰,才來你冥間服役,如今我真身已現,還有什麼放不放肆的。”彥峰嗡嗡隆隆說了一通,又轉過龍首對著少昊道:“少昊小弟,為兄心中對你實是十分喜愛,但今日適逢其會,老兄我少不得要在你身上小試牛刀,要讓這幫無恥凡鬼開開眼界。”

少昊也為眼前景象所攝,記得在梨山那個水潭裏曾經見過一條青龍的影像,那隻是一條小龍,雖須爪齊全,但身長不過一丈,而且是朦朦朧朧,若不是最後梨山老祖乘青龍飛升,少昊都不敢斷定那是真是幻。

而眼前這一大條,通體透黑,長鱗遍布,如披著一身玄色鎧甲,一個人立便有三丈多高,兩條觸須也有三四尺長,隨著巨大的龍首擺動而上下翻飛,龍首上頂著兩個犄角,一對龍眼大若燈籠,龍口張處,露出白晃晃的利齒。

“龍,是真龍啊!好威風,雖然流了一地口涎,也掩蓋不了它的威風八麵。”少昊不由歎道。

“什麼,口涎!你可知這是對神龍的大大不敬,本神龍念你年幼無知,暫且原諒了你,來,動手吧,我先讓你三招。”

此時城牆之上不知哪裏傳出一個聲音:“什麼神龍,整個一個口水龍!”

墨龍一聽,實是怒不可遏,“大膽,是誰放出的不敬之辭。閻王,你不把人交出了,恐怕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秦廣王麵色冷到極點,戟指道:“彥峰,別忘了我才是龍族嫡係,墨龍至尊,而你隻是旁係庶出,惹毛了我絕不會讓那有什麼好下場,你如此胡作非為,下次可不是罰做苦役這麼簡單,當心我將你逐出龍族。”

“你敢,今日我定要將你這酆都城攪個天翻地覆,你不交人是不,那就接受處罰吧!”說罷連打了數個響鼻,酆都城牆便炸開了數道豁口,一些首當其衝的陰魂鬼卒直接被青雷化去,煙消雲散。

“彥峰,不要得寸進尺,你如此煉化他們的魂魄,豈不是亂了輪回,你的所作所為勢必要遭受天譴的。再說他們都是本王的子民,你如此屠戮,置我於何地。”閻王話說的強硬,卻遲遲未有動作,他隻在心內歎息:“唉!本王身邊實在是沒有可用之人了,這個少昊看著也挺可愛的嗎!”

“閻王,哈哈,要不你也變出真身讓大夥瞧瞧,隻怕你這些年生活奢靡,縱欲過度,連腰都直不起來了吧!哈哈……”

“你!”閻王氣得一擲王冠,挽起袍袖,正欲下城與之鬥過。

“慢著,我這真身也好久沒有用過,讓我先拿這小兄弟練練手,等我活動開了,你再上來,咱們比過,如何?”墨龍桀桀怪笑,細長的龍身騰挪跌宕,一股黑氣蜿蜒盤中它的身上,似是另外一條墨龍,做欲飛狀。

“彥峰兄,你在小弟心中也是磊落直爽的漢子,隻是即便你是什麼神龍,也不可隨意草菅‘人’命。若是你再不停手,莫說你要找上我,即便不是,我也要阻你一阻。”

“好小子,有誌氣,但是還要看看你是不是有那個手段。來吧!”墨龍張嘴,露出了白光森森的龍牙。“注意了,隻有三招,出全力吧!”

“嗯,請恕小弟不敬之罪,請神龍多多包涵。第一招!”少昊話聲未畢,腳踏紫蓮飛至墨龍一丈以內,雙拳平平擊出。

“你是在過家家嗎,這樣的招數如何能傷得了我,呃……”墨龍話說到一半,突然僵住,因為它以堅實的鱗甲硬生生承受了那兩拳罡勁,看似平淡無奇的兩拳,墨龍根本未放在心上,誰知道竟在其胸口生生扯下大塊皮肉,也脫落了無數鱗片。

“啊!沒想到你一個凡人竟然傷得了我,我要……”墨龍齜牙咧嘴道。

閻王立刻站起朗聲開口道:“彥峰,你端的是無恥之尤,答應了三招,現在不過其一,難道便想發難。”

“哪裏,哈哈,不要多心,我隻是好奇,這是什麼招數,竟能兩拳打出兩團相反的螺旋勁氣,若非如此,早已被我輕易化去,我,本神龍隻是一時大意。無妨無妨,再來。”

“百變摩螺,我改良過的。”

“小兄弟,不錯不錯,我越來越對你刮目相看了。來來,看看你還能給本神龍帶來什麼驚喜。”

“第二招。”少昊足尖一點紫蓮,紫蓮即如陀螺般飛旋開來,而且蓮瓣片片大開,像極了一隻高速旋轉的螺旋槳。“去!”紫蓮飛旋著切向墨龍的腰身,少昊並未就此而已,而是飛速在虛空中畫了一張符咒,隨著一聲“縛”,一張金網憑空而生,見風即長,竟是後發先至,向著墨龍當頭罩下。

“大膽凡人,竟想縛龍,簡直是異想天開!”墨龍尾巴一擺,擊在金網之上,接著便是一陣劈裏啪啦的爆響。

一聲沉悶龍吟,“嗯!你小子總是異想天開,好奸詐的個性,明明是一張金網,還附上烈火咒,你看,我的尾巴都燒焦了……啊!我的犄角,這可是龍族最尊貴的象徵,好好,一會我會加倍奉還。”原來是紫蓮飛掠而過,墨龍不敢硬擋,又閃避不及,犄角被生生切去一塊,疼痛倒在其次,可是這奇恥大辱,它堂堂神龍如何忍得下。

少昊搖了搖頭道:“彥峰兄,神龍,還有最後一招,我是盡了全力,待會你也要不遺餘力。接招。”少昊戟指一引,紫蓮從新沒入體內,三色真元透體而出,相互融合,成為一個混沌的氣團,翻滾蒸騰不休,這一招便是之前在南山用過的“人劍合一”。

眾目睽睽之下,少昊身前憑空出現一柄碩大光劍,三色光華流轉不定,少昊身體投身光劍之中,此刻人劍難分彼此,碩大極光劍如電射出,飛刺向墨龍的正身。

“呼,好一招人劍合一,他竟修成了三色真元,難怪是個生魂,此際若我運起真龍之氣相抗,定是兩敗俱傷之局,而他更有可能形神俱滅,他小子年紀輕輕,竟然有此修為,實屬不易,而且對我也分外尊重。罷了,我便散去一起護身龍氣,免得真龍之氣反震於他,量他一擊也傷不了我許多。”墨龍如長鯨吸水一般將身周黑氣盡數吸入體內,用於保護髒腑,然後靜待光劍到來。

少昊遠遠看到墨龍撤了黑霧,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然而,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他已來不及改變,光劍從墨龍胸口穿過,仿佛有著高熱,將它的胸部灼出一個巨大的黑洞,墨黑色的液體不停流出,墨龍顫抖不已,雙手撫著自己胸部,慢慢放出黑氣,將身形隱於其中。

“彥峰兄!”

“你想屠龍嗎?哈哈,好小子!”

“大膽彥峰,你恣意妄為,本王本打算隻將你清退龍籍,以小懲大誡,奈何你屢不悔改,今日本王便滅了你的龍魂!”閻王手執一柄玉質長劍,踏空而來。

“斬龍劍!秦廣王,你敢動用私刑,分明是公報私仇。”

“你怎麼說都行,這是天帝禦賜的斬龍劍,專門斬殺你們這些妄自尊大、恣意妄為的惡龍,什麼動用私刑,什麼公報私仇,我這是代天執法,先斬後奏。”閻王說罷揮舞斬龍劍,攻向彥峰。

“小兄弟,看來我們的緣分盡了,這廝乘人之危,那斬龍劍又是我們龍族的克星。不過,我始終沒有後悔讓你三招。”

“……最後你為什麼散了護身之氣?”

“你人劍合一,即便重傷於我,我的護身龍氣自上古而來,磅礴無量,必定也會將你反震得受到重創,一個人受傷,總比兩個人強。”彥峰淒然一笑。

“大哥…”

“……你叫我大哥!”

“我自幼孤獨,你算是對我真正好的一個人,在我心中,你已經是我大哥了。”少昊不由眼眶紅了起來。

“你這小子,還挺會煽情,怎麼弄得我的心裏也怪怪的。”

“彥峰,還在絮恬不休,難道沒發覺死期近了,來,你這條可惡的龍,受死吧!”

“啊!”

“唔…大哥!”

少昊看到彥峰龍尾被削去了大塊皮肉,心痛不已說道:“你不是說斬龍劍是龍族的克星,你幹嘛還要顧上我,若是不管我,你應該可以避開的……”

看著那片觸目驚心,難以愈合的傷口,黑血汩汩流出,少昊早已哽咽起來。

原來這閻王忒不地道,竟然想一劍斬雙雄,你別小瞧那三尺長的玉質斬龍劍,連秉承天地的護身龍氣都能破開,要斬殺區區一個少昊又豈在話下,於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彥峰犧牲自我,推開了少昊,這樣,又救了少昊一回。

“大哥,我欠你太多了!”

“未問緣是劫!”

“好一句‘未問緣是劫’。”少昊低聲玩味。

“一對小兒,休作兒女之態,今日本王定要殺雞儆猴,以儆效尤,少昊,此乃我龍族家事,與你幹係甚微,你且退在一旁,待此間事了,本王親自送你還陽。”秦廣王說道。

少昊厭惡已極,這個閻王端的無恥之極,方才明明想將自己二人斬斃,現在又這番說辭,真不愧為冥界之主。

“哈哈,彥峰,本來我還覺得你堪當大任,準備好好重用,讓你成為我的左膀右臂,可是你太不自愛,還頗為自負,今日,本王要執行家法,清理門戶。”秦廣王一震玉質長劍,一聲清音蒼越高遠,猶勝龍吟,少昊倒還在其次,彥峰卻在一旁瑟瑟發抖,像是心神受了巨大的震懾。

“果然是天界的法寶,果然是斬龍寶劍,我還是第一次使用,沒想到真是對龍族有著天生的威懾,那種骨子裏的恐懼,即便我現在將它握在手中,也有些瑟瑟發抖呢?哈哈哈哈!”秦廣王陰惻惻笑道,卻已雙手擎起斬龍劍,口中念念有詞,皆是些晦澀難懂的詞彙,頃刻間,玉質長劍幻起長約十丈的碧色劍芒,頃刻,這道碧芒成為天地間唯一一道亮麗的色彩。而彥峰此時氣勢委頓,幾已束手待斃。

“受死,你實是罪有應得。”秦廣王憤然掄起長劍,對著彥峰當頭斬下,他有些興奮,千百年來還是第一次對龍族刀劍相向,拿的是斬龍劍,是要斬龍,聽聽都覺得不簡單。

“啊……”彥峰恢複成了人形,淒然看了一眼少昊,看著這個今世唯一堪與稱兄道弟的人;然後又看了一眼那個千百年來令他唯一動心的女子——孟婆。最後,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短短數秒,彥峰卻感覺是那樣的漫長。死並不可怕,但是等待死的過程絕對是一種煎熬。

因為久久沒有動靜,彥峰難以置信的睜開眼睛,心中暗道:難道秦廣王最後時刻大發善心了?!

他驀然睜開雙眼,卻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秦廣王的斬龍劍竟然被少昊的紫金蓮華架住,耀眼金青光華四射,一時間陰灰渾濁的冥間也被照得亮如白晝,千丈青冥,曆曆在目。

“不,不要!”彥峰話未喊出,二人已驟然分開。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炫目的光華,俱是目瞪口呆,然而天地卻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音稀聲!

俄而,方是城崩地陷,冥間如發生了一次強烈的地震,陰魂鬼卒俱皆奔走呼號,場麵混亂不堪。彥峰緊張的看著退下的少昊,隻見頭頂紫蓮有一道深深裂痕,光華黯淡,人無力的閉著雙目,極度萎靡。

“少昊,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值得嗎?”

“士為知己者死,何況是兄弟?”少昊虛弱的說著。

彥峰氣極而狂,一指閻王道:“秦廣王,你有什麼就衝著我來,你堂堂冥界之主,又手掌仙兵,對付一個十幾歲孩子算什麼本事!”

“你很性急嗎?這不就來了!”秦廣王第二劍已憑空向彥峰刺來,此次平淡無奇,卻迅若電光,一句話未完,劍尖已離眉峰不過一尺。

望著那瑩瑩的青光,彥峰提不起一絲真元,腿腳也難以挪動分毫,最終再次不甘心的闔上了雙目。

“少昊,你白認我這個大哥,沒有同享過一刻的福,卻隻有跟著受罪的份,你的情誼恐怕永世都難以報答了!”彥峰說得異常淒婉,想著自己身為墨龍,雖說是龍族中的下等,但怎麼說也是名副其實的神龍,這生命的最後關頭,他卻那樣的無助,無奈。

“你說的太對了,今日本王滅了你的龍魂,是沒有什麼下一世了。哈哈!嗯,怎麼又是你,多事的東西,一而再,再而三的阻礙本王,你真以為本王不會殺你。”

“大王掌握冥府陰魂的生殺予奪大權,我隻是掙紮而已。”金正宇虛弱的說道。

彥峰痛哭流涕,“少昊你的手臂呢?你的本命紫蓮呢?你的真元呢?”

少昊早已無力回答,之前他收回紫蓮於胸內,之後胸中紫蓮蓮瓣盡落,隻餘下一隻光禿禿的蓮蓬。體內赤、金、青三色真元也如水而出,盡皆彙聚左臂。

當見到秦廣王青劍刺來,少昊直接以右臂受之,斬龍劍窄而修長,透肩而入,毫無阻滯,一下便沒至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