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魔尊

當日少昊拜入紫陽門下,便過上了梨山弟子的修煉生活。梨山乃名門大派,弟子眾多,但幾位長老的內室弟子卻是屈指可數,而自然的大多便成了外室弟子,有幾位長老輪流集中教習,便如現在集中上大課一般。

內、外室弟子待遇當然千差萬別,不光是傳授技藝這一項。如少昊醒來時睡的通鋪便是外室弟子休息之處,而如今自己有幸成了內室弟子,居然也分到了一間獨立小舍。

初上梨山,一切都很陌生,而且是在痛失親人之後。少昊一直很是悲苦,但他生性堅韌,卻不願表露於人前。可是每當午夜夢回,眼前便會浮現出爺爺慈祥的、滿布皺紋笑臉和一身火紅衣裳的玉瑤。

少昊想過無數次,如果一切可以從頭再來,他寧願不上梨山,將來娶了玉瑤,一切好好孝順爺爺,一家人其樂融融,也是不錯。

可是,哪有什麼如果。爺爺不在了,玉瑤不在了,村子不在了,還有小白

“咦,小白呢?”少昊依稀記得,那一刻有一塊巨石向他當頭壓下,就在他閉目待死的一刻,他知道自己多半會變成一塊肉餅的時候,小白串到身前,頓時以它為中心,出現一道球形光幕,將一人一獸護在其中。即便如此,他還是暈了過去。醒來後,隻剩下一個自己在滂沱的大雨中苟延殘喘。

想到這裏,少昊心頭一暖,“原來是小白救了我,它真是靈獸的孩子,還是靈獸,可是它到那裏去了,難道也遇難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是靈獸,怎麼會如此不堪。

有風吹過,發出嗚咽之聲,此刻的少昊聽來,更添悲苦情緒。

好在,月是皎潔的,從小窗透射進來落在床頭,如潔白的霜。

吱呀一聲,門開了,少昊正在出神,一小團白影歡快的蹦跳到了床上,然後鑽進了少昊的懷裏。

“小白!”果然是那隻白色的小虎,額前有淡金色的“王”字,背上還有一對奇怪的肉翅。

小白甚是高興,腦袋在他懷中不停拱著,活像一隻小狗。

而少昊也激動地抱著它,緊緊的,緊緊的。

這是少昊上山的第三天。

雖說是紫陽將其收為弟子,但親授的隻是一些理論法訣,在紫陽眼裏,隻不過是覺得少昊乖巧懂事,而其他真人長老不願接納,他紫陽在老祖跟前立了個高姿態,才將其留在身邊,根本沒有想過他會有什麼大的作為,所以一些修煉法門,結印之法都是由幾個門下弟子代為授受。

據紫陽所說,梨山本門宗法乃九天玄青真訣,此法訣共分九重。梨山老祖目前處於第八重,始終無法突破九重天,但即便如此,梨山老祖已隱隱成為當今修仙第一人。而又聞說一旦修到九重天,便可堪破世間造化,得道飛升。

紫陽言道自己方在第六重,正努力向第七重進階,但這個突破非常困難,所耗時間或長或短,一年有之,十年有之,一甲子乃至一世均有可能。但紫陽生性灑脫,常寄情於詩詞琴棋,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還有,師父也給他說了說當今天下,是哪朝,哪代,還有修界的大體情況。話說當今天下,還是大唐王朝,當朝皇帝叫做僖宗。而修真大派,諸如九華、北海、南山普陀寺,還有梨山,至於一些小門小派,還有昆侖、雪山之流。而江湖上還有幾大門閥,介於仙修與武修之間,實力也是不容小覷。

少昊從師傅師兄口中得知自己資質不高,所以修煉起來分外刻苦。死記硬背還是做得到的,短短六七天,便將九天玄青真訣前四重的口訣背得滾瓜爛熟,然後就輪流跟著幾個師兄和師姐修煉,每日卯時即起,戌時方歇。

還有,他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早晚都要帶著小白在玉軒峰前後遛一遛,開始還是一件新聞,但一來修士豢養一個仙寵也是尋常之事,二來,時間久了,大家習慣了,也就無人關注。

如此不知不覺兩年過去了,紫陽也從未過問過少昊修業的進展情況。

這樣難關,一年,對於修者來說,實在太過短暫。想當年,諸如陳炫明、陸靜筠等人都在三五載之後才突破九天玄青真訣的第一重境界。在紫陽看來,少昊資質那是遠遜於自己其他幾個弟子,所以以他估計,十年八載之內都會默默無聞的了。

這一日,少昊跟著大師兄陳炫明繼續學習築基。所謂築基,也就是打基礎的意思。據大師兄講,他現在處於九天玄青真訣的第四重,正向第五重進階,他還說到九天玄青真訣的築基相當關鍵,一旦順利則前三重如履平地,而到那時,便可修煉禦劍之術。對於少昊而言,這是極具誘-惑的,試想駕著仙劍來去自如和神仙也差不多了,而他卻不知這隻是一個修真的入門而已。

這也正是修真之人輕賤凡夫俗子的一個原因,心裏覺得他們孤陋寡聞,少見多怪。

可是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不都是生命,不都是值得尊敬的嗎!

其實也難怪,他的師兄、師姐都是出生非富即貴的,而他卻是“草根”一族,自然體會真切。

“少昊,想什麼呢?”大師兄嚴肅道。

少昊感到一陣涼氣,看來是大師兄無意散發出的。他忙道:“沒有啊,這個,大師兄能再說一遍嗎?”少昊哀求。

“哎!想想我的年齡都一甲子了,在山下恐怕當你祖父也不為過,而現在卻在這裏跟你稱兄道弟,我還有何話可說.我再說一遍行功路線,你認真聽好。”陳炫明顯出一絲無奈。

少昊正色道:“謝大師兄。”於是盤膝坐下。

陳炫明聲音渾厚道:“眼觀鼻,鼻觀心,意由丹田而發,往膻中,達百會……。”

少昊聽得明白,也識得諸穴,然毫無氣感可言,直急的是滿頭大汗。

陳炫明怎會不知他的處境,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這隻能靠自己領悟,這就是資質的關鍵所在。

資質平庸者,須有一高人以真氣助其引導,而此人要達到類似九天玄青真訣八重天的境界,而且發功之人會修為大損。所以這基本上是天方夜譚。

大師兄陳炫明安慰道:“不急,慢慢來,回去自己體會吧!今天就到這裏。”

說罷便架起“勝雪”飄然而去。

看到“勝雪”在空中留下淡淡的軌跡,少昊一時羨慕不已,怔怔望著布滿晚霞的天際,竟有些癡了。

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勤加修煉,早日也能向大師哥那樣,一飛衝天。

少昊再次從入定中醒來,抬首一看,見玉兔已掛上樹梢,才發覺又錯過了晚飯,而此時山風一吹,他不禁又打了一個寒噤,原來一天的修煉,他已是汗流浹背。

他匆匆跑回廚房,看到的隻有清鍋冷灶。這裏是他們幾個和師傅用餐的地方,而這裏除了雨塵和他之外,其他人都已達到辟穀狀態,餐風飲露已可滿足日常消耗。有時吃飯飲酒也隻是為了滿足一下口舌之欲,畢竟都還未到六根清淨的地步。

雨塵則是負責他們幾個夥食的火頭軍,他對少昊意見很大,看那呆頭呆腦的樣子,也能成為紫陽道長的弟子,今天他看到少昊過了晚膳時間還沒回來,便自言自語道:“這可是自找的,還以為自己是誰呢!餓不死你,哈哈,我們白蹄正餓著呢!”

白蹄是誰呀,它是玉軒峰上的一隻大黑狗,通體透黑,卻隻有四蹄長著純色的白毛,便取名叫白蹄。這隻東西在玉軒峰也不知多少個年頭了,反正聽說大師兄陳炫明上山的時候它便在這裏,整日在玉軒峰上晃悠,倒也沒有餓著,也許是在這靈氣充沛的仙家聖地呆得久了,竟也有幾分通靈了吧。

其實,少昊上山一年就沒正經吃過一頓飽的,他也隱約感覺那個叫雨塵的師兄對他有點意見,不過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閑話少扯,這邊少昊還餓著呢。他一看無飯可吃,而腹中正自咕咕叫喚,突然想到玉軒峰後山有個叫“爛梨穀”的地方,這正是農曆八月,梨子成熟的時節,那裏梨樹成林。據說梨山也是因為這片林子而得名。但梨子每每成熟卻無人采摘,因為這些修真之士已看不上這些凡品了,所以無數梨子自行落下,加之雨水頗多,年深日久,爛梨穀竟然生出瘴氣,呈彩虹七色,奇毒無比,從此內裏鳥獸絕跡。

因此,這也成了梨山禁地。少昊曾聽師姐陸靜筠說過她有一次貪玩,禦劍飛到爛梨穀上空瘴氣稀薄之處,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差點栽到下麵,從此再也不敢去了。

少昊倒沒什麼怕的,他想著“我離它遠些不就得了”。心中惦記著香甜脆爽的梨子馬上就能吃到,興奮不已地跑向後山。大體位置他是知道的,因為每當雨過天晴,彩虹瘴氣都會升的老高,他就是依此判斷的。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總算聞到了梨子的香味,可能是因為晚上,瘴氣淡了許多,看到很多熟透了梨子,少昊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飛快的跑了過去,第一腳就踩進了厚厚的爛梨泥裏,直沒至膝蓋。

“哎呀,黏糊糊的好難受,幸好摘到了幾個梨子,不然就虧大了。”少昊不免暗自慶幸道。

少昊一口氣吃了三個香甜可口的梨子之後,覺得意猶未盡,可身前這棵樹上已經沒有看得上的了。

嘿!就再前進一步,少昊心中如是想著。

“啊!”突然腳下一空,少昊徑直向下掉去。

少昊手裏拿著兩個梨子,直掉下有三丈之深,還好下麵是厚厚的爛泥,縱是如此,也讓他五髒移位,眼冒金星。而手中的梨子也不知失落到哪裏去了。

“嘖嘖,好久沒有吃到這麼香脆的梨子了。”少昊隻見黑暗中有一團紅色的光暈閃爍著。

“你到底是人是鬼?”少昊看到一個怪物,滿頭枯草,赤身露體,沒有下肢,眼眶深陷,雙手幹枯如雞爪。此時那兩個“雞爪”上正抓住一個梨子吃到津津有味。

好半晌,直至它將梨核全部吞入腹中才發出沙啞刺耳的聲音:“小子,是梨山的弟子吧,今天運氣不錯嗎!先吃了梨子,再吃一個小人,哈哈哈……。”

它這一笑,少昊感覺耳膜好似要被穿破,而洞壁上又落下無數的爛泥巴。

少昊隨即想到,這怪物修為很高,卻想要吃掉自己,看來要倒黴了。

少昊思緒片刻道:“前輩,在下少昊,孤苦無依,蒙梨山道士憐憫,收歸門牆,奈何說我資質愚鈍,難有作為。我已生無可戀,既然前輩要吃我,請不要讓我受太多苦。”

在他的思維裏,往往這種不可捉摸的怪人都會逆著你的意願,你想死,他偏不讓你死。事到如今,他也隻好賭上一把。

“小子,想死還不容易。”說著怪物大喝一聲。

少昊隻覺一堵無形有質的氣牆撲麵而來,炙熱無比,令其一陣窒息。

少昊腦子閃過一係列的畫麵,童年有過短暫的開心,之後都是傷心,從父親被抓走,母親的鬱鬱而終,爺爺被天災帶走,現在輪到自己了。“爹娘,爺爺,正宇來和你們團聚了。”說著竟露出淒婉的笑容,就此暈死過去。

這一刻,他想到了小白,也許它在,還能再救自己一次。

可是,也沒有什麼也許!

怪物離少昊不過一丈之遙,隻見它雙手往下一拍,身體竟滑行起來,眨眼便到了少昊的麵前,伸手一探少昊的鼻息。

“咦!這小子竟未中毒。”怪物在他胸前摸了摸,“嗯,我說難怪,原來有一顆罕見的避毒珠,真是有趣。”

怪物舉起如枯抓的右手撫著少昊的小臉,“好精致的小孩,我早就該死了,要不是怕我一生修為無人傳承,又何必熬到現在,蒼天憐我。”

怪物手上幻起一層藍芒,罩上少昊的腦門,少昊感到一陣清涼,悠悠醒轉過來,剛剛醒來,卻見一隻枯手放在自己額前,差點又暈了過去,心中想著,難道先吃腦子,可是為什麼要將我叫醒。

“小子,醒了吧,跟我說說話吧。”聲音依舊幹啞,卻少了一分冰冷和嚴厲。

少昊一看還有餘地,便趕緊道:“你是什麼時候掉下來的,哦,你餓了吧,我上去給你摘梨子,哎!我可不是想逃啊!”

怪物沙啞的聲音又起:““算你有心了,哎!你可願意拜我為師。”言辭不免有些懇切。

“前輩,我已有師父了,是梨山的紫陽道長。”少昊小聲答道。

“哼,若是你方才毫不猶豫的答應,說不定我真會殺了你。是紫陽啊,為人處世還算上乘,隻是資質所限,修為難以再進。”怪物搖著滿頭枯草說道。

少昊無言以對,便覺沉默是金。

怪物停了一會又道:“我不需你背叛師門,說來我和梨山也有一段淵源,雖被鄭昊一劍斬斷生機,落入爛梨穀中,但我並不後悔,又有誰在一生能找到真正欽佩的對手,我知足了。”

少昊聽得似懂非懂,突然感覺自己頭頂被一陣枯手抓住,同時一股強橫炙熱的氣流從頭頂百會穴流入體內。

少昊心中大駭,說道:“前輩,你要我死,也要說明白,何必如此折磨我。”因為此時他頭痛欲裂,經脈劇震。

“小子,竟連氣感也沒有,資質不是一般的差,我先引導你走上幾圈,然後再幫你加固一下經脈。”怪物一下子來了精神。

少昊感到一股明顯的氣流從丹田而起,到膻中,達百會,至四肢百骸。啊這就是氣感,氣流的感覺,漸漸地,少昊定下心神,意隨氣走,足行了十二來回。

突然,少昊覺得有一段文字在意識中展開,猛然睜開眼睛,洞中光線竟亮了不少,而近在咫尺的怪物臉色逐漸灰敗。

少昊在心中回憶著那段文字:吾叫莫衍,乃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手上血腥無數。吾自創百變摩螺,將肉身祭煉成一件兵器,可以做到人器合一,真是縱橫一時。奈何最終為鄭昊所敗,雖然他掌有仙兵“軒轅”,但我仍覺輸的精彩。可惜他一生捍衛正道,卻因懷有“軒轅”而遭修真界合力追繳,還定了個什麼狗屁梨山盟約。鄭昊雖天下無敵卻堪不破這一層,又能有什麼好下場。所謂正邪要用心去感受。吾今為你通七竅,並將一生修為暫封存於你胸前避毒珠中,待你修為進境後,他自會開啟助你修行。恐怕到時你又是一個鄭昊,哎!也不知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若是見到鄭昊代我問候一聲,就說如果有來世還要與他做一回對手。

文字結束了,意識頓時一空。少昊睜開眼睛,隻見眼前漫天碎屑閃著點點金光,落入塵泥之中。而哪裏還有那個自稱莫衍的怪人的身影。

盡管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是他分明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不可能在見到他了。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這叫坐化。

少昊頓時眼睛一酸:“莫衍前輩,可是我該怎麼離開這裏呀!還有‘軒轅’是什麼,怎麼聽來如此耳熟,難道是軒轅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