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玉朝空中望去,發現那道白氣居然是人的魂魄。
魂魄飄遊,定然是有人剛剛喪生。
正想著,突然,身後傳來哭聲,隻見一個婦人跑了過來,到了池邊,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哭道:“兒啊,你為何想不開,都是為娘錯了,不該逼你啊。”
海玉看看池塘邊,漸漸地浮上一個少年的屍體。
這時,腳步聲紛亂,有幾十個村民跑了過來。
海玉轉頭看去,就在身後百十米處,有一個村莊。想必這些人都是那所村子的村民。
村民中,似乎也有少年的親人,和婦人一樣悲傷不止。有幾個青年跳下池塘,把少年的屍體抬到岸邊。
月裳不敢去看,扭轉了頭。
海玉卻走近幾步,默默地注視著。
他發現,少年的魂魄久久地蕩在空中,似乎不忍離去。
海玉拉過一個村民,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人告訴海玉,這少年是一位書生,世代貧苦,父母從小就讓少年讀聖人書,父親為了給他攢足去京城的錢,這些年給大戶人家當牛當馬做工,即便累病了也舍不得花錢。
父親躺在病榻上,握著少年的手,告訴他一定要去京城,有個好前程。少年苦讀寒窗十年,為了實現父親的夢想,帶著父親這些年為他積攢的銀兩進了京城,卻不料正趕上始皇帝焚書坑儒。少年報效朝廷無門不說,還因為四處宣揚儒學,被官府抓拿入獄,前不久剛剛放出來,回到家中,發現父親已經去世了。少年覺得父親的死都是因為自己造成的,他一時想不開,覺得這十年自己走錯了路,是他害了父親,所以一頭紮進了池塘中。剛才有放羊娃看到,去通知了村民,大家這才趕來。
海玉明白了,他憐憫地看看少年,心道:這件事能怪誰呢?
是少年想回報父親之心太強烈了,還是始皇帝不該焚書坑儒?
這時候,有相親上前拉著婦人,勸她節哀。
婦人來到兒子的屍體麵前,摸著兒子的臉,忍不住又是一陣悲傷。突然,趁著鄉親們不注意,婦人跑向池塘,也是一頭紮了下去。
幾個小夥子趕緊上前,把婦人拽了上來。還好,婦人隻是嗆了口水。她上來後不住地道:“讓俺去死吧,他爹死了,兒子也死了,俺還活著幹什麼,活著還有什麼用。”
鄉親們七嘴八舌,有議論的,有勸的,也有人說道:“人沒氣了,早點下葬吧,免得給家人帶來晦氣。”
果然,有十幾個小夥子在附近的地裏挖坑。
就在這時候,海玉發現鎖魂鬼出現在空中。
他向少年的魂魄一招手。少年的魂魄朝鎖魂鬼移動。然後,鎖魂鬼將少年的魂魄收在招魂幡中,轉身而去。
鄉親們肉眼凡胎,是看不到的。但海玉看的到。他看看那個傷心的婦人,一晃身朝鎖魂鬼追去。
不多時,在一片棗林中,海玉追上了鎖魂鬼,攔住他的去路。
鎖魂鬼落了下來,看看海玉,道:“又是你。”
海玉道:“咱們也算老相識了。”
鎖魂鬼道:“你攔住本使想幹什麼?”
海玉朝他的招魂幡道:“把那少年的魂魄留下。”
鎖魂鬼淡淡地道:“海玉,我知道你修為好,但是,你修為再好,也請不要管地府的事。”
海玉微微一笑:“地府又怎麼了?難道地府就可以隨便取你性命?”
鎖魂鬼眼睛一翻:“你胡說什麼,這少年是自殺,管地府什麼事?”
海玉搖搖頭:“他自殺不假,但若你不取走他的魂魄,少年便有還陽的可能。”
鎖魂鬼冷笑:“他既然想自殺,我們為何不成全他?這世上的人,最怕的就是心思,心若死,活著有什麼意義?”
“鎖魂鬼,你想過沒有,少年固然是自殺,可他的母親呢?他心雖死,難道你想讓他搭上母親的性命嗎?”
鎖魂鬼一呆,想了想道:“地府不管人間的事,隻要有人想死,我們就收。”
“好一個不管人間事,那麼,地府的人豈非都是沒有人情味的冷血動物。”
鎖魂鬼臉色一變:“地府自然沒有人情味,隨你怎麼說吧,反正我們已經被人間罵了這麼多年。”說著,鎖魂鬼要多路而且。海玉掌心一晃,一團金色光輪將他阻住。
鎖魂鬼大怒:“海玉,你也喜歡地府嗎?”
海玉道:“的確想去地府走一遭,但不是現在,還是那句話,把少年的魂魄留下。”
鎖魂鬼突然將招魂幡一揮,但見一道白氣散發開來,海玉隻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迷離,身體若有若無般。
不好,招魂幡乃上古十大神器之一,不可忽視。想到這,他運用念力,將自己的意識定住,然後護體光圈喚出,罩住自己。白氣被蕩了回去。鎖魂鬼一愣:“怪不得你小子愛多管閑事,居然可以擋住招魂幡。”
海玉道:“廢話少說,你交不交?”
鎖魂鬼道:“不交。”
海玉掌心一吸,猛然將招魂幡奪在手中。鎖魂鬼一愣,探手來搶,被海玉震了回去。海玉掌心施展靈力,將少年的魂魄逼出,然後對鎖魂鬼道:“你是想繼續帶走少年的魂魄,還是想丟掉招魂幡?”
鎖魂鬼臉色非常難看,那原本的一片蒼白色,泛著團團的綠。
“你……你……你把招魂幡還給我。”
“還你可以,但你不可再為難這個少年。”
鎖魂鬼道:“你知道什麼,這少年命中該有此一劫,二十歲便是他的陽壽第一關。”
“那第二關呢?”
“這個……如果此關過去,此少年可以活到八十。”
海玉道:“好,那就當他已經過了一關吧。”
鎖魂鬼麵有難色。海玉將招魂幡一晃。鎖魂鬼在他的威脅下,隻好放棄了少年的魂魄。
等鎖魂鬼一走,海玉帶著少年的魂魄回來了。
此時,婦人正在哭泣,旁邊有不少人也在啼哭。
海玉走到月裳身邊。月裳眼圈也是紅紅的,道:“師哥,你去哪了,你看看這些人,多可憐啊,咱們幫幫他們好不好?”
海玉點點頭。
他分開眾人,對婦人抱拳道:“大嬸請勿悲傷,讓我來看看,能不能讓他還陽。”
婦人抬頭看看他,道:“小兄弟好心,可是,我兒已死,你就來說笑話了。”
月裳道:“大嬸,我師哥有起死回生之能,你還是讓他看看吧。”
婦人看看月裳,又看看海玉,怎麼也不相信。
其實,不但婦人,周圍的人聽了他們的話也不相信,有人不住地搖頭。有人道:“這個少年是從哪裏來的,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
有人道:“人都沒氣了,哪裏還救得出。”
此時,鄉親們都想了多個救治措施了,少年體內的水也倒也出來。
而且還有人請了郎中來。
那郎中留著山羊胡,五旬左右,人很精神,他摸摸少年的脈搏,又翻翻眼皮,連連搖頭,道:“沒治了,沒治了,趕緊下葬吧。”
看來,郎中在村民們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高,他的話很有權威性。
海玉道:“還是讓我試試吧。”
山羊胡郎中站了起來,望著海玉道:“小夥子,你是不是來拆老夫的台的。”
海玉道:“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山羊胡道:“這孩子明明已經沒氣了,你卻還想試試,你是誰啊?大羅神仙嗎?”
海玉道:“我是不是大羅神仙,無所謂,問題是,我可以讓這少年活過來。”
山羊胡冷笑:“年輕人,說話可別這麼大,我吳郎中走鄉竄村,行醫多年,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狂人。”
海玉笑了:“我隻是說說,也沒出什麼狂言啊。”
“人都死了,還說不是狂言。”
說著,山羊胡一擺手:“下葬。”
海玉被推在一邊,幾個年輕人抬著少年的屍體朝附近新挖的坑走去。
海玉道:“怎麼人才死就要埋了嗎?”
有人道:‘這是我們這裏的風俗,少年人突然死亡,屬於夭折,上麵隻要有父母長輩健在的,就不能停放,越早埋葬了,對家人越好,否則,會把晦氣帶到家人身上的。”
海玉和月裳跟著那些人來到墓穴旁,眼見幾個小夥子就要把少年的屍體下到坑中,海玉再次分開眾人,道:“請等一下。”
山羊胡道:“小夥子,你這樣是對死者的不敬。”
海玉道:“我知道,但請允許我一試?”
“你還想讓他還陽?”
“不錯。”
山羊胡道:“這人是個瘋子,來人,把他趕走。”
不少相親朝海玉湧來。
海玉見狀,知道隻能強製行動了。他掌心緩緩一拍,一片金光蕩了出去,將這些鄉親們封印住。
然後他來到少年的屍體前,將空中的魂魄一招,緩緩地送到少年的身上,手指在少年的額頭一點,道:“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少年慢慢地睜開眼睛,站了起來。他看看海玉,又看看被封印的家人和鄉親,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剛才不是自盡了嗎?這裏是人間還是地府?”
海玉道:“是人間,不過你的確差點去了地府,是我把你救回來的,我現在問你一句話,你是想死,還是想活,如果想死的話,我再送你走,如果想活,那麼,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少年歎道:“俺百無一用,苦讀寒窗十年,不但沒有進入朝廷,還坐了牢,父親辛苦多年,到頭來為了俺活活地累死了,俺活著天天要受到良心的煎熬,隻有一死才能解脫。”
海玉道:“你死了,就解脫了嗎?是的,你解脫了,但你的母親呢?你的親友呢?”
說著,海玉朝空中緩緩一劃,但見空中出現一麵鏡子,鏡子裏回放著剛剛池邊發生的一切。少年看到他的母親因為他悲痛不已,因為他而投池自盡。他流下了懊悔的淚。
海玉收了回放,道:“你可以因為絕望去死,但是,你死了,不是一條命,還有你母親的,你說,這樣做,你算是好兒子嗎?不錯,因為你,父親送了命,但那並非你的錯,而是朝廷的,但現在你若死了,母親卻真正因你而死,錯就是你的了。”
少年低頭沉思,點點頭:“我懂了,我不死了,我要好好地照顧母親,為她養老送終。”
海玉笑道:“這就對了。”
說著,他手掌輕輕一拂,解了鄉親們的封印。
眾人呼啦一下跪到在地,因為在封印中,他們雖然不能行動,卻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幕。
婦人匍匐在地,嘭嘭地連磕了三個響頭,不住地叫道:“上仙,愚婦眼拙,不知道遇到了上仙,多謝上仙讓我兒還陽。”
山羊胡慚愧地低著頭,渾身哆嗦,擔心海玉會怪罪他剛才的衝撞。
海玉對少年道:“還不把你母親攙扶起來,回家好好地待她。”
少年跑了過來,攙扶起婦人。婦人抬頭看著兒子,用手摸著,仿佛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半晌,她突然想起什麼,道:“兒啊,快,快給上仙叩頭。”
但等他們母子轉過頭來時,海玉和月裳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