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的手輕輕的擱在肚子上,目光分外柔和,“無論如何,隻要這孩子平安無事,我便知足了。隻是……我聽說關山城很危險,要不然,你還是別去了,在上京呆著,總比在關山城要好些。”
賀卿雲心裏想著的,還是醉了酒的封溫城,她側過身,瞧著床不遠處泛著的燭光,喃道:“你不明白。”她如果一直呆在有封溫城的地方,她害怕自己都控製不住自己會做出些糊塗事來,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斬斷一切與他相關的來往!
去關山城是她自己的選擇,“如今邊境戰況頻發,一旦關山城失守,那麼離國破也不遠了,如今北魏的那些人早做足了準備,我隻怕再這麼耗下去,將來北魏那些人屠城。”
“屠城?”表妹驚呼一聲,心裏害怕得很。
“這些事,早在當初兩國交戰的時候就有過記載,狀況是何等的慘烈,若非當初的老王爺得力,隻怕如今這南晉早就成了北魏的了。”賀卿雲沉沉的歎了歎氣,“國破山河在,又有什麼意義,於老百姓而言,若是屠城,倒不如寧死一博。”
“原來是這樣,那我也願意陪著你一道去,卿雲,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絕不獨活。”她已經失去最愛的人了,如今若是再失去賀卿雲,那麼往後的日子又有什麼意義,難不成要像賀卿雲的母親一樣,艱難的熬過這麼多暗無天日的日子,獨自將孩子養大嗎?
她一個世家小姐,縱然家道中落了,得遇賀家老太太這樣的貴人,她也是不曾吃過什麼苦的,如今回過頭看看,那些日子,她是何其的幸運。
“不可胡說!有鄭家守在邊境,又有攝政王在,必然平安無恙,官家如今已經差人去尋老王爺了,想必老王爺很快就會回來,你放寬心,那些宵小之輩,也敢貪圖南晉!南晉必讓他們有來無回。”賀卿雲拍了拍表妹的背,她如今焦慮不安得很,人也愈發的消瘦了!
“你放心,我不會拖你的後腿的。無論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她垂眸,瞧著賀卿雲的背影,分明也是與她一樣削瘦的人,可賀卿雲卻吃了這麼多的苦頭,這樣的人,本該得到幸福,可老天似乎從來沒有眷顧過她!
“表哥……。”她猶豫著,一時不知要怎麼開口。
“嗯?”賀卿雲轉過身凝著她,“怎麼了?是不是難受想吐?女兒家懷了孩子的時候,最是辛苦,你忍著些,等孩子生了,我定好生教育他。”
表妹不安的小聲道:“封大人就在咱們府裏歇著,我知道我放心不下他,咱們過段日子就要去關山城了,要不然……你去見一見他,同他說說話吧,或許這是最後一麵了,卿雲,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我不是多管閑事,我隻是……隻是想著萬一……將來也不會有遺憾。”
賀卿雲擰眉,“他吃醉了酒,已經歇下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更沒什麼遺憾可言,別多想了,趕緊睡吧,忙了一天了,如今人也乏了。”
表妹哦了一聲,小心翼翼的翻過身,這本該是新婚之夜的兩個人,卻誰也沒有真正的開心起來。
外頭的雨聲下得漸漸大了,打在芭蕉上,還有些拍在窗子上,劈裏啪啦作響,那頭白華英坐在璟王的馬車裏,她半倚在璟王的懷裏,抬頭瞧著燈盞裏那張已經柔和了不少的臉,抬手撫上他輕輕皺起的眉。
“怎麼了?不高興了嗎?”白華英又抬手戳了戳他的嘴角。
璟王握著她不安分的手,嗓音有些沙啞,“你可知我是誰?”
“王爺……。”白華英嗓音軟軟糯糯的,透出一股連她都沒有意識到的撒嬌,璟王聽著心思微動。
其實人與人之間是相互的,在感情裏,占主導更多的並非女人,而是那個男人,當這個女人越來越溫柔可人的時候,必然是這個男人付出了許多,而當這個女人越來越蠻橫,渾身充滿了刺的時候,那必然是女人付出了諸多,這世界本就是守恒的,付出的與得到的,必然對等,隻是或許會從另一方麵出現,人們不曾輕易的察覺罷了。
“叫名字,嗯?”璟王垂眸,捏了捏她的臉,盡管這張臉與封錦明的不同,盡管她們之間的容貌有著太大的差距,可是自從封錦明成了這白華英以後,他就覺得這個人就是封錦明無疑了,他愛的,從來都是那個人,而非是那個臉,那個家世。
“顧璟雲。”白華英醉得有些厲害,靠在璟王的懷裏晃晃悠悠的,她輕握著璟王的手,小聲喃道:“你不必擔心,我這個人,從來不會回頭,更不會去懷念從前,我隻會往前看,往前看咱們的未來。”
璟王將人抱得緊了些,白華英忽的抱著一旁的痰盂吐了起來,她喝得實在有些多,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連著璟王的衣袍也沾了些汙漬了,璟王沒顧得上那汙漬,拿了帕子給白華英擦著嘴角,“可舒服些?”
他真是擔心,這麼醉下去,明兒個大婚太早了隻怕是要起不來了。
“好些了,我同鳳薑聊了許多,喝了許多酒,我這上半生,總是飄浮不定,坎坎坷坷,明天,明天咱們就要成親了,我其實很高興,可我也很害怕。”當初她嫁給趙斯年的時候,趙斯年也待她很好很好,好得恨不能將她想要的一切捧給她!
試問上京有幾個男人,能天天下朝了帶些她愛吃的回來?若不是後來侯月容摻和進來了,一切本可以過得很好,她怨過侯月容,可後來更怨的,是那個男人,若是他堅定一些,若是他能好好嗬護自己,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些了。
璟王捧著她的臉,心疼又憐惜,“你瞧清楚,我不是他,更不會做出那等毫無擔當,不負責任的事來,我會將我手中的兵權,銀錢,全都交付予你,若我哪一日要負你,你就拿上那些東西來收拾我,嗯?”
他摸了半天,掏出了一半虎符塞進白華英的手裏,“我的這些手下,對你十分敬服,你如今手裏有了半塊虎符,可調動五萬大軍。”
五萬大軍意味著什麼?若是使用得當,能顛覆上京啊。
白華英摸著手裏的虎符,猛的驚醒了,她坐得正了些,將虎符塞了回去,“我既信你,就不會懷疑你,但你若是敢辜負我,我也由你,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可讓你生不如死不得好過,也是我對你的選擇。”
璟王笑道:“將虎符給你,也是我的選擇,我大婚之後,隻怕就要去邊境了,上京沒有人守著,我到底有些不放心,所以你要代替我,將這上京守好了。”
白華英細想了想,微微擰眉,“如今官家與你隻怕是生了嫌隙了,你到時候若再打了勝仗,隻怕將來日子會更難過,那趙妍捷如今不知使了些什麼手段,我得好生查一查才成。”
“這虎符是你的底牌,不要輕易的亮出來。另外,那七十二騎,給你留二十人調遣。”璟王見她清醒了些,擔心她頭疼,伸手替她揉著額角,白華英舒服的倚著他,珍惜著這為數不多的時光。
“不必留二十人,你把暮成留給我就足夠了,再說了,我這兒不是還有五南和小影衛嗎?他們我用著也順手些,其餘的都同你去邊境。”白華英原是想跟著他一道去的,可是上京有人使絆子的話,到時候璟王就危險了!
若說那趙妍捷是北魏的公主,其實也不為過了,畢竟趙斯年如今可成了北魏的王爺了!
“也好,你在上京當心些,乖乖等我回來,到時候你想去哪裏,我便陪你去哪裏,這些朝堂俗事,就由著她們去吧。”璟王將這江山理成這個樣子交給官家,也算是對得住他了。、
白華英點了點頭,笑盈盈的道:“你放心,我定等著你回來,在上京還有鳳薑和燕堂他們在呢,我不會有事兒的,倒是你,去了邊境,仔細有內奸,到時候就麻煩了。”
如今上京裏頭都藏著不少北魏的人,究竟有沒有揪清楚,還有沒有藏得更深的人,根本不得而知!
“好,我都記下了,娘子可還有旁的吩咐?”璟王笑著抬手,揉了揉白華英柔軟的發,他當初惦記著的人,如今就在自己的懷裏,這樣的滿足感比他凱旋更讓人高興啊。
“吩咐嘛,自然是有的,到時候我會寫進錦囊裏,你若是想我了,就打開一個瞧瞧。”白華英笑著推了推車窗,車窗外頭的雨飄了些進來,她的酒醒了大半了。
璟王笑著恨不能將人揉進骨子裏,“娘子真是賢惠。”
“那是自然,我在南豫也養了些幕僚,他們的武功謀略,無一不精,我已經寫了信了,想來今日就該到了,到時候舉薦給你,你一並帶上他去,或許能幫得上你些忙。”白華英細算了算腳程,今兒這個時辰了,人應該到伯爵府了才是。
“哦?什麼人?”璟王當心她吹了風頭疼,又將窗合上了,倒了盞溫熱的茶給她。
“你猜猜看,猜對了可有獎賞。”白華英朝他笑著眨了眨眼,璟王細想了想,目光微亮,“是不是那位夷璋先生?”那位先生曾經名滿天下,其才華與能力遠超當年的老王爺,但那時候的夷璋年輕氣盛,不知因著什麼事情,斷了雙腿,後來再也不知去向。
“王爺真厲害,一猜就中,當賞。”白華英拉過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上親了一口,笑得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