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夜遇親女

白華英與璟王回了馬車裏,上京的夜色很深了,打更聲響過了好幾回,璟王將她送回了伯爵府,府內老太太還沒歇,坐在大廳裏,燈盞下臉色不大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身旁的敏環朝白華英搖了搖頭,低聲道:“老太太也不知怎的,在這兒坐了一天了,用飯也隻用了一點點,歇又不願意去歇,小姐還是去勸一勸的好。”

白華英皺了皺眉,“都這個時辰了,她可有提過霍家?”老太太的那兩個姊妹可沒少提起她,嘴上說著不再相見,心裏其實是很想的。

“沒有,隻是過一會兒問一問時辰。”敏環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歎著氣,“奴婢實在勸不住,隻能在這兒陪著幹等,老伯爺這會子又還在當值,說是近來刺客的事兒還沒處理好,上京城裏人心惶惶的,夜裏大家都不大敢出門兒了。”

“沒事,我去勸勸。”白華英來到老太太身旁坐下,見她怔怔的盯著門口,不由握著她的手,柔聲道:“今日去了霍家,霍家老太太的身子不大好,隻怕是熬不過這幾天了,您要不要去一趟。”

老太太怔了怔,“你去把過脈了?”

“把過了,前些日子也是我在給她瞧病,原本身子也不成了,為著燕堂的婚事,這才一直強撐到現在,外祖母,其實她很掛念你,你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去瞧瞧她。”白華英接過敏環遞來的鬥篷披在她的身上。

夜裏忽的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天氣一時有些寒,老太太的手腳冰得厲害,卻故作鎮定,“我都還沒走,她哪能走在我前頭,我就是見天色不早了,在這兒等著你回來,走,去歇了吧。”

她顫顫巍巍的起身,渾身抖得有些厲害,白華英忙抬手扶了她一把,“外祖母。”

老太太朝她揮了揮手,“無礙,去歇著吧。”她走得很慢,燈盞下的身影顯得有些佝僂,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重重的歎了聲氣。

白華英隻得叮囑敏環好生看照著,這才回屋去歇息,那屋子裏頭點了盞昏暗的燈,府裏的下人都睡去了,翠青如今也是哈欠連連,可一進寢屋,就發現床邊擱了一個風箏,那風箏上的字,是當年她與璟王各提的半句詩,白華英頓時睡意去了一半,將那風箏拿了起來。

風箏是舊的,裏頭的線泛了黃了,也不知道是做舊的還是什麼緣故,“這風箏,怎麼會在我的房裏。”

趙斯年已經死了,還有誰在搞鬼?會不會是趙妍捷,那個女人如今恨毒了她,當年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二的,或許這風箏當真同她有些許關係!

“奴婢也不知道,是如福一直在這兒守著的,奴婢喚如福過來問一問?”翠青並不知道這風箏的事兒,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反應。

“喚她過來。”白華英揉了揉眉心,眼睛困得厲害,心卻沉了下去。

如福來得很快,她跟在白華英身旁累了好多天了,今兒才得了空閑歇息,這會子睡眼惺忪的,“小姐,你喚我?”

白華英指了指桌上的風箏,這風箏斷了的線還纏繞在風箏上,因著線細,並不是很明顯,但風箏卻是極漂亮的,在燈盞下還泛著些溫潤的光。

“這風箏是哪兒來的?平日裏就同你說過了,小姐的寢屋要守得嚴實些,別到時候進來什麼人,出了什麼亂子,眼下上京亂得很,若有歹人潛進來怎麼是好?”翠青有些著急,

如福瞧著那風箏,怯怯生生的道:“奴婢是瞧著開了春了,如今上京有不少人都在放風箏,奴婢瞧著這風箏模樣精致漂亮,上頭的詩好像小姐還寫過,這才拿了回來。”

白華英捏著手裏的風箏,有些疲憊,“哪裏拿回來的?”

“是一個賣貨郎在賣,奴婢瞧見了,就買了回來,他同奴婢說,現下上京時興這樣的款式,這線是斷了,不過他另外送了奴婢一捆線,奴婢想著小姐應當喜歡,所以私自做了主,拿了來,小姐明日放放風箏,也散散心。”最近自家小姐真是太累了,她也心疼。

白華英朝她抬了抬手,“往後府外的東西不要隨便拿進來,這風箏賞你了,拿去玩吧。”

如福小心翼翼的拿過那風箏,心裏忐忑,“小姐,奴婢是不是……做錯了,以後奴婢定事事問過小姐再做決斷。”窗外的風雨撲了進來,卷帶著桌上的風箏落到了地上,她將風箏撿了起來,緊捏在手裏。

“嗯,去歇著吧。”白華英不想再去回憶以前的事,但往事卻總是不經意的冒出來。

如福拿著風箏退了下去,她邊走邊將手裏的風箏撕得粉碎,狠狠的扔進了灶房裏。

白華英也累了,收拾過後就歇下了,遠站於高樓上的人凝著那盞熄滅了的燈,手緩緩的扶在欄杆上,沉沉的歎了聲氣,他身旁的人見狀忍不住叮囑道:“爺,你在這兒已經呆了一夜了,如今上京不安全,那些安插的人都已經所剩無幾,咱們還是盡快轍離的好。”

趙斯年抬手摸了摸手上的疤痕,這是他行刑前一晚,璟王送他的大禮,這樣的大禮,他怎麼能不還回去!

“不急,再等等。”這份大禮,他要親自送給璟王,要親眼看著璟王陷入兩難的境地,他的心裏才痛快!

“爺!咱們能等,邊境隻怕是等不了,鄭家父子越戰越勇,如今打了不少回了,那頭的已經宣爺回邊境鎮守,此番再耽擱下去,隻怕局勢對我們不利。”站在一旁的人苦口婆心的勸。

“你在教我做事?”趙斯年睨了他一眼,眸光裏泛著幽冷的殺意。

下屬見狀心裏猛的一跳,“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隻是擔心……。”

“我自有決斷。”趙斯年凝著白華英的那個方向,夜色裏,有個女人抱著孩子急匆匆的走在長街上,她的孩子如今發了高熱,她正在醫館門口求醫。

那醫館裏的人見了她,忙抬手趕她走,“滾滾滾,大夫已經歇了,沒功夫給你懷裏的孽子瞧病。”

侯月容緊抱著懷裏的孩子,哽咽著道:“我這兒有銀錢的,孩子高熱得厲害,求求你了,讓我見見大夫吧,多少銀子都成。”她拿了錠銀子塞進那人手裏。

那人卻嫌惡的將銀錢扔了回去,“你還有臉來這兒求醫?勇安侯府裏頭,如今獨你還有這個餘孽還活著,還有臉來求醫?我呸!”

“就是,當初若不是因為勇安侯起兵謀逆,我兒子怎麼會死在那一場宮變裏!滾!”醫館裏的人一抬手將侯月容推開,侯月容一個踉蹌,嚇得忙護著懷裏的孩子。

“孩子是無辜的……。”侯月容衣衫襤褸,整個人再不複往日裏驚豔的模樣,頭上還紮著個頭巾,若非是那張姣好的臉,如今上京的人哪裏還認得出來。

“孩子無辜,我的孩子就不無辜了嗎?我的孩子死了,那勇安侯府的餘孽還好生生的活著,我恨不得殺了你們給我兒報仇!滾。”那人拿了笤帚過來,抬手就朝著侯月容打去。

侯月容抱著懷裏的孩子,哽咽著沒動,任他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還不足一歲啊,你要打我要殺我,我都認。”

她說著就跪了下去,那人朝著侯月容打了過來,那是半點都不含糊,侯月容渾身疼得發顫,最後實在支撐不住了,倒在地上暈了過去,朦朧間,她好像瞧見了趙斯年。

她凝著那由遠及近的身影,朝那人伸出了手,“世子……救救孩子,求你救救孩子。”如今艱難的世道裏,孩子成了她唯一的救贖。

她兩眼一黑,整個人徹底昏了過去,那醫館的人見狀收了笤帚,呸了一聲,“晦氣!”

趙斯年裹著一襲沉黑的衣,凝著那被侯月容抱在懷裏的孩子,他頭一回動了些側隱之心,伸手將孩子抱了起來,那孩子如今發著高熱,見了趙斯年,忽的笑了起來,明亮的眼睛,紅彤彤的小臉,襯得她愈發的可愛。

“好孩子,不怕。”趙斯年凝著她,想起了當初被他摔死的那個嫡長子,心裏如刀絞一般的難受,他將孩子交給了身旁的下屬。

“找個大夫,給她們瞧瞧,不必聲張。”這個孩子生得有些像他,可每回見了孩子,他的心裏就愈發的想念那個,若是那個孩子好好的,若是那個孩子還在,如今歲數也不小了,能滿院的追著他喚父親了。

“爺,這樣的閑事,咱們不該管!”若是管得多了,容易暴露。

“終究是勇安侯府裏出來的,到底她還是我的血脈,怎能視之不理,侯月容這個女人,竟然將孩子帶成這個樣子,你回頭挑一戶好人家,讓那戶好人家尋她將孩子收養了。”一個孩子跟在孤苦無依的女人身旁,簡直就是受罪,如何能平安長大!

“是。”下屬實在無法改變他的決策,隻能將這事兒應了下來,他抱著懷裏的孩子,又一手將侯月容帶回了馬車裏,駕著馬車去尋大夫去了。

趙斯年凝著那遠走的馬車,垂眸間卻瞧見地上落下來的一枚簪子,那是一枚木質的簪子,上頭還雕刻著一朵並不怎麼好看的花,這是當初他與侯月容情意相濃的時候,他特意為了她做的。

做好的並不好看,那時候的她卻很是喜歡,扔下了所有的珠寶首飾,隻愛戴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