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蘭心裏一緊,手擱在肚子上,萬般不舍,“我不嫁人,母親,你替我想想法子吧,這孩子在我的肚子裏,我每日都在害怕,怕我將他生了下來,怕他活不長!我隻要他好好的。”
“你這……這若生個女兒,倒也好了,可若是個男孩兒,宮裏定是要拿去處置了的,如今能留了你的性命,已經是你那兩個姐姐想盡了法子了,蘭兒,沒了這孩子,往後你還有好日子過,可你若是硬要生下來,將來可就要吃盡苦頭了。”芹小娘如今兒子還在牢裏,女兒又成了這個樣子,心裏頭難過得很。
白秋蘭瞧著昔日裏花團似錦的小娘,如今顯出頹然傾老之勢,心裏也是心疼的,“是個女兒,我定能生個女兒。”
芹小娘見狀將她拉回院裏,好言以勸,“你腹中的這個,若非打了你也活不成,我也斷不會留到現在!好孩子,你聽我一句勸,我是你母親,還能害了你不成!”
“小娘當初若也是這樣的心思,如今就沒有我與哥哥了!這是我第一個孩子,也是我的命,你放心,侯府裏不是還有個趙郡主嗎?有她在,到時候侯府裏剩下的那些銀錢,咱們扒出來些,打發了宮中的,定也有好日子過的。”白秋蘭拉著芹小娘的手,她從未有一刻,像這樣恨那些推倒了侯府的人!
“你說什麼?什麼郡主?”芹小娘嚇了一跳,四處看了看,見沒人聽著,才鬆了口氣。
“斯年的妹妹,當日問斬,不是放了嗎?她來尋我了,還給了我五百兩銀票,說是給這個孩子的,小娘,有侯府的私產在,咱們就算不依靠這白家,咱們也能好好活下去。”白秋蘭急切的將銀票拿了出來,塞進她手裏。
芹小娘哪裏見過這樣大麵額的,當即打開細看了看真假,“竟然是真的……”
“小娘,如今祖母待你也遠不如先前了,咱們不如離了府另過,哥哥與父親是一處的,定會沒事,咱們另立了府,也能成……”白秋蘭心裏打著小算盤。
“這……這怎麼成!官家最講孝道,分府離院,可是大不孝!你這是要忤逆不成!趙家的那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賣父求榮的貨色,你若是哄著她,將那侯府的銀錢騙過來,也由你,但你要與她生出旁的心思來,你這不是……不是要了娘的命嗎!”
她見白秋蘭沒說話,不由拉了她的手,柔聲道:“我也是為了你著想!眼下太子監國,你哥哥又與逆王有牽連,隻要你哥哥好好的,咱們也不愁沒有好日子過,好孩子,你聽小娘一句勸,這孩子……留不得。”
“小娘!難不成你還要在這府裏看人眼色過一輩子嗎?你做得到,可我做不到!我如今腹中的孩子若是能為我爭口氣,那我也願意一搏!小娘早些歇息吧,我的事,我自已也能拿主意。”她氣呼呼的出了院子走了。
芹小娘瞧著她的背影,又氣又著急,“這死丫頭,如今是愈發的不成個樣子了!不成,那個孩子是萬萬留不得!你們幾個,將她院裏看嚴實些,別到時候進了不該進的人,平白將她帶壞了。”
侯府的那個,如今就是個晦氣東西,誰沾了誰的日子過不好,偏她那個傻女兒還要上趕著去湊這個熱鬧!
芹小娘為了這白家如今形削骨立,失了往先的美感了,她瞧著上頭的月色,心裏難受得緊。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白華英,她倚在窗邊,瞧著竹柏相交的影子發怔。
翠青捧著一個大箱子過來,五南見狀忙上前給她扶了一把,“往後這樣重的東西,姑娘喚我一聲就成了,怎麼還親自去拿。”
“這是小姐的東西,要緊得很,你可別磕壞了。”翠青寶貝似的,將上頭的灰擦了擦,心疼不已。
五南見狀忙將箱子放下,拿了一朵絹花遞給她,“采買的時候瞧見的,覺得襯你,所以就買了……”
翠青瞧著那素雅別致的簪花,狐疑道:“哪個姑娘給你的,你拿來打發給我。我不要。”
五南擦了擦手,訕訕道:“不是……我是特意買的。”
“買這東西做什麼?我不要,小姐給了我好多呢,我都戴不過來,你還是送給別人吧,我瞧著,白芷也挺喜歡的。我還要去伺候小姐,你別誤了我的事兒。”翠青抱著盒子,避開了五南,徑直進了院子。
白芷從一旁的長廊上走過來,掃了眼那絹花,“翠青這孩子最喜歡的是真金白銀,這些個東西,就贈我吧,往後我給你支支招兒。”
五南搓了搓手,有些無措,“本就是隨意買的,也不是非要送給誰,你既喜歡就拿去吧。”
他一個影衛,縱然娶了妻,也是腥風血雨的,不安穩,如今見了翠青,隻是想著將自己有的好東西給她些,讓她開開心罷了。
白芷把玩著手中的絹花,嗤笑了兩聲,“成吧,權當我沒說,我走了。”
她走時將絹花扔回了五南的身上,轉身進了屋,屋子裏翠青將盒子打開,拿出一套新的頭麵來,“這是咱們府裏老太太囑咐人拿過來的,有一整套呢,真是漂亮。”
白華英看了一眼,翠青拿了枚簪子給她瞧,“這是鳳簪,聽說當時還是官家賜給小姐母親的呢。”
白華英細看了看,興趣盎然,“收起來吧,先前讓你們去查趙郡主的事兒,可查清楚了?”
翠青見狀小聲道:“她當時跑得急,拐了個角就不見了,天都這麼大,總能將人找著,小姐隻管放心。”
“盯著些,在她的身後定還有旁人。”那個盒子裏裝的東西,隻有趙斯年有,時隔多年,她本以為那合婚的庚帖已經沒有了,可如今……不知是誰遞過來的,連那個送盒子的小乞丐也不知去向,上京如今真是不太平。
“是,奴婢還差了王爺安排的人去尋人了。”翠青不知她今天怎麼情緒不高,心裏忐忑得很,“小姐,可是要大婚了,心裏頭焦躁?”
“我乏了,睡覺吧。”她避開了那些話,躺回床上,閉了眼。
翠青見狀隻得與白芷退了出去,小聲道:“小姐怎麼瞧著怪怪的?”
“這要大婚的姑娘,都是一個樣,心裏頭怕得很!”白芷拉了她在如水般的台階上坐下。
白芷忽的轉了個話題,“你瞧著五南好不好?”
翠青拿了包點心遞給她,“五南?生得好看,唔,又高又有力氣,瞧著是好的。”
“是嗎?”白芷啃好塊糕點,瞧著外頭的月色,緘默不語。她當初受了白家老太太的恩,後來將她打發到了如今的小姐身旁,眼下總算是安定下來了。
夜色從窗欞透了進來,屋子裏白華英睡得沉,恍然間見那窗戶被人輕輕打開了,有一道昏暗的身影緩緩的走了過來,白華英掙紮著要起身,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
這人靠近她床側,坐了下來,抬手輕輕的撫著她的臉,啞著嗓子喃道:“我說過,要你替我守喪三年,那便是……一日、一時、一刻也少不得,明兒,從始至終,我這心裏都隻裝了你一個人,你怎麼……卻不如往昔那般敬我愛我了。”
他的手冰冷,身上泛著青幽幽的光,瞧著白華英的時候透出無限惆悵,“明兒,不要怨我,當初我是被蒙了心了,一時糊塗,如今我死了,我卻舍不得帶你走……”
白華英掙紮不得,眼睜睜的瞧著他雙手捧著她的臉,似萬般的珍視,“替我守孝好不好?就三年,等我三年,三年以後,你要什麼,我都補償給你……。”
她瞪著眼前身影昏暗的人,咬牙切齒,“滾!”
趙斯年凝著她,眼底含笑,“乖乖的,等我。”
她忽的發覺自己能動了,猛的將趙斯年一腳踹開,爬起身冷斥道:“你若是再來糾纏我,我就去請人作法,讓你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明兒,你忘了你嫁給我的時候那些恩愛的日子了嗎……”趙斯年幽怨的瞧著她。
白華英拿了簪子狠狠的刺了過去,現實裏她猛的驚醒,翠青與白芷神色焦急的瞧著她,見她醒過來了,這才鬆了口氣。
“小姐,你做惡夢了?”翠青聽見屋子裏的動靜就過來了,守了著夢魘的白華英好會兒了。
白華英接過白芷遞來的茶盞,飲了個幹淨,一伸手才發現自個滲出了一身的汗,“那勇安侯府的人,屍骨安置在哪?”
翠青替她擦著汗,小聲道:“暴屍在城門口,隻是頭顱都盡數被那趙郡主燒了,如今掛著的盡是些無頭屍,小姐可是夢見些不好的東西了?先前還在念著那趙世子的名字。”
“是啊,這若是讓王爺聽見了,可不得了。”白芷端了盆幹淨的水來。
“不如請個道長來,做做法事,去去邪祟。”翠青將帕子遞還給她,提心吊膽的。
白華英細想了想,覺得也在理,“那就請吧,就去請白雲觀的那位知觀來。”那知觀與封家母親是舊相識,頗有淵源,再者,她之前重生的事情,那位知觀也是知道些東西的,或許有他在,能破一破眼前的局麵。
“好,奴婢待天一亮就馬上吩咐人去,不,奴婢親自去一趟。”翠青到底不放心。
“帶上五南一起吧,你一個姑娘走那麼遠的路,總歸是不方便。”白華英起身推開窗,窗外頭什麼也沒有,隻冷風春寒料峭的撲了進來。
真的是夢嗎?可那人讓她覺得那麼熟悉!厭惡與反感也是這樣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