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將她上下細細打量了一回,見真是沒傷著,這才放了心,將她小心翼翼的帶出了勇安侯府,送進了府外停著的黑色馬車裏。
白華英一上馬車,他抬頭望了眼黑幕下暗沉沉的侯府,朝燁羅叮囑道:“將這侯府裏裏外外都細細的翻查一遍。”
燁羅會意,“王爺放心,屬下必定不放過一磚一瓦。”翻查麼,不就是要寸甲不留。
璟王這才滿意的進了馬車裏,馬車內白玉鬆被安置在裏頭,這會子還昏睡著以,手裏頭緊緊的攥著幾根要化不化的糖人,那糖人捏的是她的模樣,精致得很,隻是可惜沾了些泥濘。
白華英正在給他把脈,見璟王進來了,目光冷了冷,“趙斯年行刑的地點可選了?”
“嗯,往年所有重大犯人,都在西郊烈陽街菜市口。”璟王斟了盞茶遞給她,“這小子被帶出來的時候就是昏睡的。可有大礙?”
白華英捏了捏白玉鬆泥乎乎的臉,想起懷裏的那些信,心裏沉甸甸的,說不清究竟是為的什麼。“沒什麼事,過會兒就該醒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走在街道上,春日將至,冰雪已經開始消融了,白華英卻忽的想起她死在勇安侯府的那個冬日,她不由團著手中的湯婆子。
璟王見她一言不發,便扯了馬車裏的毯子蓋在她身上,“馬上就到伯爵府了。”
白玉鬆這時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大姐姐,你怎麼在這兒……不對,我怎麼在馬車裏……”他環顧四周,總覺得有些茫然。
白華英揉了揉他的發,溫聲笑道:“沒事了,咱們回家。”
白玉鬆抹了一把臉,半響才回過神來,抓著白華英急道:“大姐姐!有壞人!那些壞人去哪了!他……他抓了我,到處都好黑……你快走,你不要留在這兒。”
白華英扣著他的肩膀,“玉鬆!沒事了,我們將你救出來了。”
白玉鬆推開車窗,瞧著外頭熟悉的景色,這才鬆了一口氣,“真的回來了……”
馬車緩緩的在伯爵府停下,白華英牽著他的手下了馬車,還在安撫他,“玉鬆可是男子漢了,對嗎?”白玉鬆如今有十二了,再長長就該十三歲了,如今個子竄得快,似個春風少年郎一般,隻有在望向白華英的時候,才會有幾分孩子的樣子。
伯爵府裏頭侯著的人見回來了,忙迎了出來,柳氏一把抱住白玉鬆,那淚瞬間就下來了,“你跑到哪裏去了!母親都急死了,你若有個好歹,你讓母親怎麼活!”她可隻有玉鬆一個兒子,若是出個什麼事兒,那往後她的日子實是沒法兒過了!
白玉如將他上下打量了幾眼,鬆了口氣,“總歸是平安回來了,大姐姐受累了。”
白華英神色有些疲憊,拍了拍白玉如的手,“人沒事就好,你們先帶他回去吧,我這幾日也乏了,想好生歇一歇,旁的等往後再說。”
“是,你這幾日也是辛苦,若是有要緊事,千萬要知會我一聲。”白玉如如今是太子妃了,宮裏院裏頭一
堆的閑雜事,抽不出這麼多的空閑來了。但她瞧著白華英,總覺得她哪裏有些奇怪,一時又說不上來。
“好,咱們是姊妹,我定不會同你客氣。”白華英拍了拍她的手輕笑了笑。
白家老太太這會子卻不樂意了,“玉鬆好歹是為了來尋你出的事,你既然有這樣的本事將他尋回來,你也該費些心力,想想法子,救一救你那二哥哥同你父親!華英,這些年縱然白家是對不住你,可你父親也是疼過愛過你的!玉鬆也是當你嫡親的姐姐一般……”
白老太太抹著淚,哭訴著這些年的事兒,專撿了好的說,想以道德綁架白華英。
“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你父親與二哥哥去死嗎?若是他們沒了,白家可就什麼都沒了,玉鬆年紀還小,這樣大的一個爛攤子,他哪裏擔得起,華英,你就當是行善積德,你想想法子。”
白華英的外祖母將外孫女護到身後,冷冷的凝著這不講理的,“我外孫女乏了,要去歇息了!諸位請吧,老身就不一一相送了。”
伯爵府老太太拉著白華英進了府,璟王坐在馬車裏,挑了簾子瞧著這一幕,目光沉了沉,“差人盯著趙斯年,明日就該行刑了,別出了亂子憑生事端。”
“是,屬下已經叮囑過了,法場那邊也已經安排了人手,斷不會讓他有機會逃。”燁羅的準備做得很足,生怕那人到時候又鬧出些事來,耽誤了兩位主兒辦大事。
璟王一瞥眼,掃見落在馬車裏的兩封信,抬手打開來看了看,臉色微凜,真是好!好極了!趙斯年什麼時候為封錦明辦過勞什子複魂的鬼會?嗬,他倒是真能扯!
璟王不信,可不知那失魂一般回了伯爵府的人,信是不信。
璟王捏著手中的信,不由陷入沉思,“走,去刑部大牢。”
璟王的馬車一走,那伯爵府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了。
白家老太太氣得指著大門罵罵咧咧的,“一個伯爵府怎麼了?我的孫女可是太子妃!將來的皇後!如今區區一個伯爵府,也敢給我甩臉子……”
白玉如沉了臉,托著她半推著上了馬車,“祖母!這樣的話,往後亂說不得!若是讓有心人知道了,我這個太子妃隻怕就做不成了,如今玉鬆平安無事就好,旁的,過幾日再說吧。”
她這個祖母,最疼愛的還是牢裏頭懷著身孕的那個,白玉如心裏明鏡似的。
“玉如,好孩子,你也是祖母親眼瞧著長大的,秋蘭論起來也是你的姊妹,她如今還在牢裏頭受著罪呢,你可行行好,想想法子,將人救出來吧。”老太太拉著她的手,淚盈盈的,可憐又可恨,一頭的白發襯著畫了濃妝的臉,詭異得很。
“我也想救,可她不願意舍得趙世子的孩子,我還能有什麼法子!”白玉如這個太子妃也是難做,她到底還是要顧及太子的顏麵!
“不過是個不成形的東西,有什麼舍得舍不得的,我先頭請了大夫去給她瞧過了,實在是她身子……打不得,若是打了,隻怕是一屍兩命!秋蘭是個可憐孩子,受了這樣多的罪,日子過成這個樣子,好孩子,隻要你將她救出來,那孩子,到時候若生下來了,我隻管對她說是個死胎,也就斷了她的念想了。”
“祖母,此事……你容我想想。”白玉如有些愁,
下意識望了眼伯爵府的方向。
“還想什麼!那可是你的骨血至親,你要眼睜睜的看著她死不成?”她張口閉口都沒有提及芹小娘,隻是一門心思的牽掛著白秋蘭這個她打小疼到大的孫女!
霧藹迷漫著上京,白華英與老太太道了別,自顧自的回了屋,接過翠青遞來的帕子梳洗了一番,在軟塌上半躺著發呆。
呆了好一會兒,她將手中的信一一拿了出來,那信裏是趙斯年寫給已故亡妻封錦明的,裏頭的每一封,都是她故去之後,趙斯年那可笑的‘思念’與‘懺悔’。
她將信看完了,全扔進了火堆裏,昔日裏的那些溫情,如今看來,卻是毒藥,令人聞之作嘔!她對一個人的怨恨,又怎會因為那人偶爾伸手遞的幾朵花而消減!
“翠青,隨我去一趟牢裏。”白華英換了套衣裳,屋子裏的人誰也沒驚動,她悄悄的出了府,直奔刑部大牢而去。
在院子裏伺候的小影衛頓時急了,“完了完了,這事……要不要告訴主子。”
五南掃了他一眼,“主子這會子正在刑部大牢。”他奉主子的旨意潛伏在未來王妃的院裏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比不得這小影衛,才剛來沒多久,總是咋咋呼呼的,他就想不明白,怎麼主子就派了這麼個貨過來!王爺是生怕未來王妃不知道他們是璟王府的人麼?
“啊,是嗎?方才……小姐好像是說要去牢裏,那兩人不就碰上了?完了完了,那我要不要提前知會小姐一聲……。”小影衛急得直打轉兒,他往後到底是聽女主子的,還是聽男主子的?這可是個要命的活計。
“你到底是誰的人?”五南沒好氣的瞧著他,恨鐵不成鋼啊!小影衛他爹也是個人物,怎麼生出來個孩子,一天天跟個二傻子似的。
“我……我還是去告訴小姐一聲的好。免得到時候小姐以為我是王爺的人,嘿嘿,我得先去投個誠。”小影衛一個縱身,消失在夜色裏。
小影衛傻嗎?半點也不傻,自家主子對女主子那是言聽計從的,往後要是女主子真入主王府了,往後這府裏指不定是誰聽誰的了,他可比這些父親輩的要聰慧多了!
五南見了不由愣了愣,心裏忍不住拍手,好小子,腦袋不好使,經功倒是愈發的厲害了!若是讓他去追,還真是追不上!
誰料翠青去而複返,見五南立在月光下,身形修長,氣質不凡,不由愣了愣,抄起一旁的棍子防備的瞪著他,“你這會子不在後院歇息,來這兒做什麼!”
五南這才反應過來,跟著小影衛跑遠了!“我方才聽到這兒有動靜,過來瞧瞧,小姐可歇息了。”
翠青防備的瞪著他,“小姐也是你該打聽的?還不快去歇息!下回再讓我瞧見了,我定稟報小姐!”
“是,小的這就回了。”五南堂堂一個影衛,如今淪落至此,竟然被一個小丫頭拿了棍子指著罵,心裏五味陳雜,隻是……這小丫頭分明一張清秀可愛的小臉,凶起人來,像極了不足月的奶貓,橫眉冷目的,真是有意思。
翠青瞪著他走遠了,這才放下棍子,跑回院裏,拿了瓶東西,急匆匆的又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