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錯愕了片刻,又笑了,“白小姐心胸遠大,奴才佩服,往後若是有什麼需要奴才的地方,白小姐隻管開口。”一個連太子妃都能讓給自家妹妹的人,一個不愛權勢的人,在這上京城裏少見,李全對白華英也因此高看了兩眼。
“我不過是偶然來到這兒,我的身份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公公,若是有人問起來,還請公公代為遮掩一二。”明天她就回了白家了,她是誰也就不這麼重要了。
“奴才明白,白小姐隻管放心。”李全年紀不算大,在官家身邊卻呆了好些年了,如今處事圓滑的很,他與白華英告了別就去了榮王的住處。
白華英見夜色深了,回主帳時,官家已經泡完了澡,下人們抬著藥桶退了出去,官家裹著厚厚的鬥篷,坐在碳盆邊烤著火,見她回來了,咳了幾聲,“朕如今覺得這身體狀態好多了。”
白華英跪在他身旁,拿了絲帕搭在官家的手腕上,搭了手替他診脈,官家坐在一旁瞧著手中的折子,神情散懶,“小丫頭,朕有意將你指給太子,你卻不願意,難不成真的是為了你那二妹妹?你那二妹妹朕也瞧過,若是高門大戶也當得,但若成為太子妃,到底還欠些火侯。”
白華英輕笑著收了帕子,“臣女是個感情用事的,瞧不出這裏頭的彎彎繞繞,臣女隻是覺得,人生苦短,若是尋不到一個兩情相悅的,這漫漫長夜過得也不安心,二妹妹能嫁給如意郎君,也是沾了官家的福氣。”
“你啊,這嘴是越發會哄人了,可惜了,太子這小子,沒這個福氣哦,以後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少年郎,到時候朕可得好好的敲打敲打。”官家笑著拿筆批折子。
“官家的身體每日都在轉好,想是這些藥用著對了的緣故。隻要堅持用下去定能恢複如初,隻是那毒若再強上幾分,隻怕往後就很難再調理好,下毒之人,官家還是要徹查才好。”白華英將帕子細細疊了起來,這帕子是她尋了上好的絲自己做的,用來搭脈觸感最好。
官家頓了頓筆,忽的又笑了笑,“朕這一把老骨頭,如今還能活多少年?往後都是這些年輕人的天下咯。”他似乎知道是誰下的毒,但至今也沒有一個強硬的態度,或許真的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呢。
白華英也不再說什麼,將桌案邊的燈挑得亮了些,又添了一盞矮些的燈擱在官家的身旁,那折子裏的字也明顯了些,瞧著不再眼珠子疼。
官家如今身子才好些,熬著夜點著燈的看折子,一看就是大半宿,白華英在旁邊研著墨,瞌睡直犯,站著站著就睡著了,官家批折子批得認真,也沒注意到她,直到添墨的時候發現沒墨了,一抬頭才發現這小丫頭站著睡著了。
他擱了筆,看了眼一旁的沙漏,這都醜時三刻了,怎麼李全也沒個消息過來,“來人,擺駕去榮王那。”
官家對那個幼子很是疼愛,這半夜的功夫沒見消息,就要去尋人,白華英被這聲音猛的驚醒,官家見了朝她擺了擺手,“你奔波了一日也乏了,不必跟著伺候。去睡吧。”
白華英忍著嗬欠,送了官家出主帳,轉身就在主帳外頭的屏風後那小塌上剛躺下,就進入了睡夢裏,她實在太困了,下半夜外頭打了雷,她才猛的驚醒,醒來發現身上滲了好些冷汗。
她擦了擦汗,起身看了眼外頭,外頭淅淅瀝瀝的下著春雨,悶聲雷從山邊炸開來,外頭的護衛戴著鬥笠,披著蓑衣來來回回的走動駐防,白華英披上厚厚的鬥篷出了主帳。
“官家呢?”她嚇得臉色發白,四處張望,連李全也不知所在。
“榮王殿下病了,官家守在那兒好些時辰了,還沒有回來。緹騎這是要過去?戴上鬥笠蓑衣吧。”守門的見了她恭恭敬敬的將東西呈了上來,白華英接過這些東西戴上,急匆匆的去了榮王那兒。
這會子榮王那帳裏圍了一群人,白華英擠了進去,就瞧見那些多是太醫,榮王在床邊昏睡著,嘴裏還在念著遙兒,白華英打量著他的臉色,又看了看他手上冒出來的幾個痘子,心裏猛的想起些事,拉了拉官家。
“這兒不宜久留,官家還是趕緊離開為好。”白華英壓著聲音,在官家耳旁低語了幾句。
官家狐疑的瞧著她,“你瞧出些什麼來了?”她的醫術是毋庸置疑的,隻是她的專業領域在內科,而非是外科,外科到底還是他師兄更在行一些。
“這症狀,瞧著像疫病,隻是如今隔得遠,不好確認,官家,你還是先走為好,這顆驅毒丸回去之後馬上吃,另外,再沐一次浴,用艾草熏一熏。”白華英掏出個藥瓶子,偷偷倒了粒藥塞給管家。
官家也信任她,手捂著嘴,看似是咳嗽,實則已經用唾沫將藥咽下去了,皇後守在床邊哭得梨花帶雨,瞧著昏睡不醒的榮王心如刀絞,“好好好,母後去給你將遙兒找來,你要什麼母後都給你,好孩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榮王咳了兩聲,含糊的說了幾句話,皇後隔得近也沒聽出來,愁得心都要碎了,“你們這些太醫都是幹什麼吃的!這也治不好,那也治不好!還要你們有何用!”
其中一個太醫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驚恐道:“臣等翻遍了醫書,也未見此疑難雜症,眼下玉鹿山離上京也不算遠,若是去請了那縹緲閣的魏公子來,王爺此症定是有救。”
這群太醫倒是有意思了,治不好的就往她師兄那兒推,白華英打量著榮王的手,心生警惕,璟王從外頭進來,帶著滿身的風雨,他解去鬥笠與蓑衣,打量著床上的榮王,“既然這些太醫留著無用,那就殺了吧,往後宮裏若有難處,隻管去宮外請大夫就是了。”
他抬了抬手,燁羅便領著人走了進來,抬手就要去拉太醫,嚇得太醫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王爺饒命,這……實在不是臣等無能,是榮王這病……這病蹊蹺,臣等隻怕是……怕是瘟疫啊。”
瘟疫二字如同一道驚雷,轟的一聲炸得眾人腦瓜子翁翁直響,璟王凝著床上的人,沉聲道:“好端端的,怎麼會有瘟疫!簡直一派胡言。”
皇後守在床邊,聽了瘟疫二字,嚇得挪開了些,隻是細微的一個小動作,白華英卻不由替榮王覺得可憐,有母如此,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上京這麼多人,我兒又有多人照看著,怎麼會是疫病!你若瞧錯了為,本宮定不饒你!”皇後起身來到太醫跟前,瞪著太醫,眼神刀子似的。太醫哪裏敢反抗,咬著牙連連稱是。
幾個太醫湊在一塊兒又嘀咕了半天,官家與皇後等人已經轍到了屏風後頭,璟王站在她身旁,輕聲道:“你不是歇下了,來湊這個熱鬧做什麼!回去歇著。”
白華英掏出個解毒丸悄悄塞進璟王的手裏,璟王忽的握著她冰冷的小手,旁若無人的瞧著床上的人,與官家聊起了一些駐軍的事宜,這漫不經心的動作,瞧得白華英有些心猿意馬。
他伸出手在白華英的手心裏比劃著,也沒寫些什麼,隻是無聊的勾著她的手心,白華英被勾得有些癢,手裏的藥璟王又沒接,她也不敢將手轍回來,隻能這麼由他握著。
太醫們嘰嘰喳喳的討論了好一會兒,最後出來個太醫院的院長,又給榮王號了脈,臉色發青,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榮王殿下所得,正是疫情,請諸位趕快離開營帳。”
皇後嚇得往後癱了,虧得杜芝扶了一把,皇後拉過老太醫直搖晃,“我兒怎麼會是疫病?他一直與我們呆在一起,春獵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會說是疫病就是疫病了!你瞧仔細一些,他就是昏睡不醒,怎麼會是疫病!這上京哪來的疫病。”
皇後陷入了顛狂,榮王是她所有計劃的源頭,如今榮王若是出了事,那麼她所做的這一切,都將沒有任何意義!
老太醫被她搖得險些斷了氣,“娘娘,這疫病的來源如今還不知道,但是要杜絕傳染,大家回去之後定要以艾草沐浴,以艾葉熏屋,切記,與榮王殿下相關的東西,全部都要燒幹淨,不可留下半點痕跡。”
榮王病床頭鬧成一片,白華英將藥塞進璟王手裏,瞪了他一眼,“趕緊將藥吃了!”
璟王這才鬆了她的手,將藥吃了下去,低聲道:“你也覺得是疫病?”
“是,可能性很大,但是源頭如今還未可知,不過我覺得,很有可能是來自上京的那些溝渠問題。”當時她瞧見那個問題的時候就知道,開春再不處理,那些汙水就會成為疫病的源頭,隻可惜當時沒有一個靠譜的大臣來主理此事,這事就耽擱了下去。
璟王沉沉的歎了聲氣,“若真是如此,隻怕大晉要出大事了,你離這裏遠些,不要摻和進來,我自會命人來處理。”白華英這個性子善得很,她又是個大夫,骨子裏便有著懸壺濟世的使命,怎麼會冷眼旁觀?
“我另有打算,倒是你,要多加小心。”白華英將藥瓶子裏為數不多的幾顆藥分了一半給他,“這藥要留好,一顆藥的有效防護期隻有三天。”
璟王這一刻忽的不想讓她來當這個大夫了,“疫病非小事,不可胡來,乖乖的回白府。”
此時這營帳裏亂作一團,誰也沒有注意到璟王與白華英的談話,眾人在太醫的吩咐下,有序的退了出去,官家如今心也懸著,望向璟王,卻見他與白華英並排走著,不免有些狐疑,“璟雲,此事你著人去查一查,看這疫病的源頭在哪,若真是在上京,麻煩可就大了。”
官家對此頭疼得很,璟王微微頜首,鬆開了白華英的手,寬大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目光沉沉,“上京溝渠坍塌,汙水漫街,初春的天忽冷忽熱的,那疫情從哪裏來的,不好說。”
官家歎了歎氣,“朕也略知一二,當初因著北域一事耽擱了,此事還未下定論,你先去查一查消息再行商議,另外,通知下去,明日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