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把玩著手裏的珠串,低咳了幾聲,神色憔悴,看了眼白華英,“都退下,讓他進來。”
白華英暗自鬆了口氣,璟王若是知道她過來了,怕是要生大氣!她轉身麻利的就退了下去,李全將璟王領了進來,恰好與低著頭的白華英擦身而過,那一瞬間,白華英仿佛聞到了璟王身上濃烈的血腥味。
官家斜倚在塌上,蒼白的臉上透出些許老氣,見了璟王,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朕聽說,這玉鹿山潛伏了韃子,可查清楚了?”
璟王沉了臉,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是一批死士,沒問出些什麼來,不過北境遞了折子過來,皇兄,你瞧瞧。”
他將折子遞了上去,神色沉重,“北境近來出現了動亂,這些人想是從那個時候趁亂進來的,國門不守,隻怕到時候會更嚴重。”
官家打開折子看了兩眼,砰的一聲將折子甩在桌案上,“這分明就是有人吃裏扒外!勇安侯不是去了北域
,如今人呢?”
“據說跌落山崖,如今不知所蹤,臣弟已經著人去找了,隻是那個地方跌得蹊蹺,查無所獲。”璟王揉了揉眉心,他在邊境三年都沒事,如今一回上京才多久,就發生了這樣多的問題,大晉如今正是風雨招搖,難安生啊。
“查,是死是活,都要將人找出來!另外,這玉鹿山的軍防,一切由你來統領。你馬上去,從趙斯年手裏接過來,璟雲,如今朕唯一信任的,就隻有你了。”官家說完又是一陣咳嗽,那咳嗽聲急促,幾乎要將肺都咳出來了。
璟王擔憂的將水遞給他,他擺了擺手,“去吧。”
璟王擱了水,凝著是官家,沉聲道:“皇兄還是要保重身體,這大晉的山河,還等著你來治理。”
官家眼神微閃,忽的凝著他,“朕老了,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差,將來這個位置,若是由榮兒來擔任,這大晉的江山隻怕是要折在他的手裏,朕早早的將他賜了封地,就是想避免兄弟相爭,倘若他二人再鬥得你死我活,璟雲,這大晉的擔子,你還得接下來。”
榮王是個耳根子軟的,加上皇後又強,到時候定然會由著皇後的性子來,民不聊生,大晉何存?他隻怕也無顏麵對列祖列宗。
“臣弟閑散慣了,這樣的大任,臣弟無心去擔,皇兄保重身體。”璟王扔了話便出了門,他掃了眼低著頭的宮女,也沒太在意,去了趙斯年駐軍的駐地。
李全端了盞熱茶過來,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官家的臉色,“王爺這意思,隻怕是……”
“他是朕一手帶大的,自然對朕忠心,但朕這兩個兒子,如今年幼,都不堪大用!隻怕到時候他會被朝中大臣推著走,這也是大晉的福氣,隻是到底朕是個凡人,總存兩分私心。”兒子再不爭氣,也是他的兒子!
“官家這話說的,這自古以來,都是世襲,王爺是個孝順的,曉得官家這些年照顧他的恩情,自然不會有不當之舉。”李全換了方新的帕子。
官家聞著上頭的藥味兒,這藥味淡,隱約裏還夾帶著花香,“這帕子倒是新鮮,宮裏的香料,多以沉香,檀香為主,怎麼這味香這樣獨特。”
先前的話,就著這一香的事兒,就這麼轉了過去。
“這是遙兒製的香,讓奴才以後將帕子都換一換,說這香有提神驅累的功效,這遙兒姑娘可真是不錯。”李全也得了一條帕子,帕子上的繡花精致又細密,他喜歡得很。
白華英端了藥進來,官家忽的又咳嗽了起來,他咳得厲害,一聲一聲的,又重又沉,似要將肺咳出來似的,官家以帕子抵著唇,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全嚇了一跳,站在一旁急得一頭汗,“這這,怎麼這直咳嗽,先前也不見這樣子,可要傳禦醫過來?”
官家擺了擺手,麵色痛苦的皺著眉,“咳,不……妨事,你下去吧,將皇後準備的丹藥取來,朕……咳朕吃了就好了。”
“是,奴才馬上去。”李全轉身急匆匆的跑了,邊跑邊擦著汗。
白華英見人跑了,這才扣上官家的手腕,官家將帕子拿開,露出帕子裏泛黑的血,血是一塊一塊的,咳完後他覺得舒暢多了,連著呼吸也比先前要輕鬆不少。
“官家這是將毒血咳了些出來,多咳兩回就好了,這是排毒。藥接著吃,一切按著咱們的計劃來就好了,隻是……官家似乎在防著李公公。”白華英收了手,
“朕在這個位置,近四十餘年,咳咳,防人之心不可無,李全與皇後身邊的杜芝是同鄉,小丫頭,高處不勝寒啊。連朕的枕邊人……”他忽的有些哽咽,又咳了幾聲,咳出些零碎的血塊來。
白華英掏出銀針,朝他下了幾針,官家的神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些。
待氣順了些,李全拿了藥急匆匆的回來了,管家捏起一顆藥丸,看似丟進了嘴裏,實則順手就藏進了遞茶的白華英那衣袖子裏,白華英一低手便將藥藏了起來。
李全見官家吃了藥,隻當是吃了藥臉色才好的,“皇後娘娘為了官家,真是無不盡心,老奴聽說這藥皇後娘娘差了好些人去尋,尋了足有兩年的時間呢。連著先前官家賜下的藥也一並用了進來。”
官家緩緩起身,白華英抬手虛扶著他到軟塌上坐下,官家順手拿了封折子,看了兩眼便甩了出去,“這些大臣,如今都逼著朕廢太子!連禦史台的人,如今也讓朕廢太子!難道在他們眼中,朕一手培養的太子,比榮王還堪當大任不成!”
白華英將折子撿了起來,順手擱了回去,官家低咳了咳,將折子順手丟在一旁,“小丫頭,你來瞧,這些折子裏但凡涉及廢太子的,一律拎出來!朕的太子,廢與不廢朕自有主張,哪裏由得他們在這兒指三道四!”
白華英拿起那一堆折子細細的看著,陽光從窗外折進來,落在她白皙的臉上,精致的五官顯得越發的漂亮,不描而烏的眉,櫻桃小嘴懸膽鼻,削瘦的肩,腰細腿修長,瞧得李全眼熱得緊,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尤物。
官家如今正煩心,加上身體不好,注意力沒放在她身上,白華英將折子分成了三分,“左邊這一份,是為殿下喊冤的,中間這一份,評得之知者也,奴婢瞧不明白,右邊一一部分,是請旨廢太子的。”
官家的手擱在廢太子的折子上,冷笑道:“瞧瞧,這廢太子的可是為太子喊冤的三倍!足足三倍!如今朝中的人,心都亂了!天下社稷,在他們手裏,如同玩物!”
白華英站在一旁,沒接話,廢太子一事,事關重大,如今朝中多是貪官汙吏,這朝堂的水太渾了,水一渾,摸魚的也就多了,是時候換一換水了,至於這水誰來換,那就要看天意了。
官家將折子推到一旁,拿著手中的珠子來回碾,“春獵明日開始,咳咳咳,玉鹿山的布防,要改一改,常新。”
他低喚了一句,一人提著劍從外頭走了進來,他身形剛健,麵色冰冷,與璟王的氣勢孑然不同,這個人如同一個死士,眼裏隻有皇帝一人。
“韃子入京這事,朕不放心,你將禦龍衛調一半徹查此事。此事不宜張揚,以免打草驚蛇,另外,全力搜查勇安侯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官家拿出令牌遞給常新。
常新接過令牌退了下去,官家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明日隻怕是有一場硬仗,小丫頭,你馬上的功夫如何?”
“還行。幼時也是騎過馬的。”白華英斟了盞茶遞給官家,這是她頭一次同官家接觸,瞧的更多的,是一個帝王的無奈。
“嗯,他的弟子,是該學一學騎馬,否則怎麼對得住他神醫的名頭?你到時候就陪在朕身邊,旁的事不必摻和,待春獵結束之後,你再走。”官家乏了,看了幾頁折子就睡下了。
人年紀大了,總是容易犯困,堆積著的折子跟座山似的,原本這些策令太子會在一旁批閱,自打太子禁足東宮,這折子下批的速度是越發的慢了,一來一回的,時間久了,就會影響到整個大晉的運作,不出事兒才怪。
官家這一睡就是一個下午,李全偷偷的將白華英喚到外室,給她塞了幾塊點心,“餓了吧?瞧你伺候官家,一日也沒怎麼吃東西,這些都是頂好的,你墊一墊。”
李全這人生得不賴,隻是言語間喜歡翹起蘭花指,添了幾分娘氣,襯著這張秀氣的臉,顯得有些別扭,她忽的覺得,這樣的人,應該是坐學堂裏念著孔孟之道的,而不該困在這皇宮裏,失了人身自由。
“多謝公公。”白華英接過糕點,細聞了聞,見是無毒的,這才放心的吃了。
李全瞧著她這吃相,抬手理了理她鬢角的發,“你這樣好容貌的姑娘,如今在官家跟前得了臉,原也是好事,但你要記得一條,伴君如伴虎,若是官家瞧得上你,讓你侍寢,你也不必顧慮我,你若能跟了官家,自然比跟了我一個太監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