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溫城的動作很快,藥熬了一半,他的麵已經好了,再配上那些香料,用油嗆了,拌上麵,真真是一絕,麵香味兒從耳室飄了出來。炊煙裏透著滿滿的煙火氣,讓人莫名的安心。
白華英聞著熟悉的香味,有些錯愕,當初她在府裏的時候嚐了一回,覺得喜歡,幾乎每天都要吃一碗,原以為是請了廚子過來,沒想到,下廚的人,竟然是她大哥哥!
封溫城將碗端到她跟前,訕訕道:“今日府裏的人全出去采藥去了,食材有限,你先嚐嚐喜不喜歡。”他目光裏透著些希冀,蹲在白華英的身旁時,像隻溫順的大狗狗,讓人心軟。
白華英接過碗,狐疑道:“怎麼沒放辣椒?”這碗裏飄著蔥香,瞧著清淡得很。
“上京的人吃的多半都清淡,我以為你也吃的清淡,這兒有辣椒。”他起身,將先前嗆的辣椒拿了過來,白華英往麵裏頭倒了好些。
封溫城瞧著這動作,笑意漸深,“我妹妹也與你一樣,是個愛吃辣的,她吃麵的時候,放的辣比你放的還要多。”
白華英吃了口麵,忽的覺得無比的滿足,“好香,想不到大公子也有這樣的手藝,我還以為大公子一心隻讀聖賢書呢。”
那會子她見了她大哥哥,不是他在看書,就是他逼著自個看書,給她做麵的事兒,她是半點也不知道,倒是當初的素秋,一個勁的讓她對大公子好些,到底是自家的哥哥,他對自己的好,遠不如一個外人看得清楚。
“是我那妹妹喜歡吃,所以特意去學了學。你嚐嚐,可合胃口。”封溫城朝她的碗裏添了兩滴醋,白華英不愛吃醋,所以每回都隻放兩滴,不多不少,透著一絲絲的醋香味兒。
她吃著麵,連連點頭,忍不住抬手給封溫城比了個大拇指,吃到最後,發現下頭一如既往的藏著一個雞蛋與大片大片的肉,鼻頭頓時一酸。
“這麵要趁熱吃。”封溫城見她神情感動,心裏高興,總覺得這白華英待他也是有幾分情意在的,否則怎會接受他這樣的示好!或許他再與她接觸接觸,她就會動了心。那天她不是也說了嗎?她進封家,圖的是他,而不是旁的什麼。
白華英吃得認真,那麵沒一會兒就見了底,她忍不住感慨,“我好久沒有吃過這麵了。”
“白小姐先前吃過?”封溫城接過她手中的碗,將蒲扇還給她。
“有幸吃過幾回,但那些麵不夠辣。”隻有封溫城的這碗麵,辣得嗓子疼,也辣進了心裏,那心火燒撩的感覺,讓人格外的滿足!尤其是那辣味兒鑽進四肢百駭的時候,更讓人心裏踏實。
封溫城將碗擱了回去,打趣道:“你若是喜歡,下回來府上我再給你做。”
白華英扇著風,笑道:“大公子的心思,還是要多些放在朝堂上。”
“不過是一碗麵,也不耽誤上朝堂。你若是愛吃,我往後再給你做,一會兒的功夫就好,不耽誤事,我母親愛吃蟹橙釀,每回父親都要蒸上許多。”封溫城笑著取了帕子擦了擦手。
白華英盯著碳爐子裏的火,忽的想起在勇安侯府的時候,趙斯年是從來不會做這些的,連剝個橘子都不會,更別提煮麵了,連讓他帶個一品閣的點心,他都會說路太遠了,不方便。
這就是一個人愛你與不愛你的區別,可笑她竟然真的以為勇安侯府到一品閣太遠了,直到自己有一回出了侯府去一品閣才發現,不過就是隔了兩條街的距離,哪裏算得上遠,真正遠的,是趙斯年那顆心。
二人守著藥,一煎就是兩個時辰,其間封錦蘭去瞧了一次,見二人有說有笑的,氣氛還算和諧,不由拉著下人悄悄的退了下去。
那頭封母歇了會又醒了,見封父在床邊瞧著那幾張畫像,不由挑了挑眉,沒好氣道:“怎麼?夫君這是要給自己挑一個?瞧得這樣仔細。”
封父哭笑不得的將畫像擱在一旁,抬手扶了她起身,“夫人說的這是什麼話?我這是替城兒瞧瞧,看有沒有合他心意的姑娘。”
“他先前不是說過了,一個也瞧不上,他啊,眼界兒可高著呢。”封母撐著身子坐得直了些,取了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就著封父端來的杯盞喝了小半杯茶。
“他喜歡白家那位小姐,我瞧著那孩子也是不錯的,你怎麼好像沒那個意思。”封世青對夫人這一舉動是懵的。
自家夫人喜歡人家姑娘吧,又喜歡得不行,若說娶回來,又不樂意了,唉,女人心,真是海底針,難猜難測哦。
封母咳了幾聲,凝著封父,“你也以為我是個棒打鴛鴦的不成?”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孩子們都大了,這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了,難不成你真盼著城兒三十才成親?咱們都不年輕了,早些抱孫子不是挺好的?你不也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封世青試探性的替自家嫡子說著好話。
他可隻這麼一個兒子,心疼著呢!
封母拂開他的手,歎了歎氣,“你以為我不想將她娶回來?可不成啊,她……她……”
“她怎麼了?若是這姑娘沒有心上人,咱們娶她回來也挺好的嘛,你又喜歡她。”封世青已經懵了,這樣好的一個姑娘,怎麼還不要呢?
“她……她對咱們城兒沒這個意思!我也去伯爵府裏頭試探性的問過了,伯爵老夫人說是全憑著這個外孫女做主,她若是對咱們城兒有意思,當初就應下了,何至於等到現在?咱們就別摻和了,由著她們去吧。”封母心裏另有打算。
“你這意思,是這姑娘同咱們沒緣份了?我瞧著不像啊,白家小姐平日裏也沒見同哪家的有什麼來往。夫人,咱們可隻這一個兒子,你還是幫幫忙吧。”封世青軟磨硬泡。
“行了行了,等春獵結束了,我就去伯爵府下個臉子,成了吧?”不是她不想讓女兒在封家過好日子,而是這兩人是嫡親的兄妹啊,縱然是換了個表皮,也是不行的!
封家祖上就有訓,堂兄妹不得有姻親!表兄妹不得有姻親!
封母糾結的很,眼下病還未好,又開始犯愁了,難不成要讓她咬咬牙當不知道嗎!
二人正糾結著,白華英端了藥進來,見封母醒了,早前擱了藥在桌上,“這藥溫熱的時候喝最好,眼下還有些燙,先涼一涼。”
封母微微頜首,對自家的女兒,哪有個不滿意的,這可是她拿命換來的啊!
“夫君,我想吃蟹釀橙。”她拉著封父的手,語氣鶯鶯軟軟的撒嬌。
封世青劍眉緊擰,“你眼下還病著,螃蟹性寒,哪裏吃得,乖乖喝藥,我去一品閣給你買些你愛吃的鳳酥糕,再買些栗子、蜜糖回來,這樣好不好?”
封母順坡下驢,裏裏外外的將封世青一頓誇,“夫君最好了,你說吃什麼就吃什麼,
快些回來,你不在,我一個人害怕。”
白華英瞧著隻覺得肚子裏一肚子的酸水,她若是學得母親的一半兒,也能將個男人捏得死死的了,隻可惜她當初根本學不進去,瞧著母親撒嬌,更是覺得是小女兒家作派,自個打死不學,如今吃了虧了,丟了性命了,才知道母親說的話是真理!
封父讓他打發走了,封母朝她招了招手,“好孩子,過來我身邊坐。”
“大娘子將他支開,可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說?”白華英端著藥盞走近床邊,擔心藥太燙了,她輕輕的吹著,碗裏的藥蕩開一圈圈的漣漪。
封母將藥擱到一旁,拉著她的手,柔聲道:“論理,我是頂喜歡你的,城兒也喜歡你,我斷沒有拒絕的道理,依著城兒的意思,等春獵過後就去你家提親,正巧今日你也在,我想問問你的意思。”
白華英正欲開口,她又笑道:“你是個好孩子,我也喜歡,若是能進封家,自然封家掌家的大權是要交給你的,保管你的日子會好過,你在我身旁,我也放心些,但我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好孩子,你若是中意呢,我必定會傾封家之力,將你這婚姻大事操辦妥當。”
白華英錯愕的瞧著封母,整個人懵了,“大娘子的意思,是想搓和我與大公子?”
“倒也不是搓合,
我兒子雖木訥了些,可是誰若是當了他的妻子,他必然也會傾心以待,你若是願意嫁給他,我也是放心的。”封母凝著她,心裏的那道防線一點點的崩塌,這個人是她的女兒又如何?如今頂著白家女的身份,身子也是白家女的身子!
她顧不得什麼倫理不倫理的,她的女兒吃了太多的苦,如今若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她才能放心!否則無論是嫁給誰,她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她又重蹈覆轍!
“白家門戶小,隻怕是配不上封家,大公子俊雅無雙,才華橫溢,想必將來會有更好的姑娘來襯他,華英自慚形穢,隻怕是要辜負了封家的好意了。”白華英恭敬的拂衣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