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英真是恨鐵不成鋼,“你縱是不替自己考慮,你也想想大娘子他們,他們年紀大了,又隻你一個兒子,你若是再這樣下去,鄭家家業怎麼辦?”
白華英見他悶不吭聲,咬了咬牙,轉身就走,扶不上牆的,不扶也罷。
鄭元風忽的揪住她的裙擺,艱難的開口,“她……什麼時候成親?”
“春闈之後,眼下兩府已經籌備起來了,葉小姐也沒什麼朋友,我到時候要去幫忙。”白華英對葉鳳薑那孩子,也是接觸過一回的,是個很可憐的孩子,當時妾室出了事兒,她苦巴巴的跪在雪地裏求人,封錦明那會子路過,見不得這樣的可憐人,順手就幫了。
好在那事兒也驚動了葉府的老太君,老太君便將葉鳳薑接到了身旁養著,一個庶女,從此也得了個靠山,在府裏不至於過得艱難。
他摸索了半天,掏出對玉鐲子,那鐲子上雕著精致的圖樣,十分漂亮,玉的成色極好,饒是見過不少金銀玉器的,如今見了這對鐲子,不由眼前一亮。
“權當是給她的嫁妝了,不要說是我給的。”
白華英接過那鐲子,質地極好,觸手生溫,仿佛有靈性似的,“這鐲子……是你母親的吧。”
“她原本是要給兒媳的,如今也沒有兒媳了,替我贈她吧。”鄭元風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推開來攙扶他的近侍,撐在長廊的欄杆上。
“這可不行,若是她知道了,這鐲子她也不會收。”白華英將鐲子塞了回去,母親的嫁妝都是十分寶貴的東西,怎能拱手相送!那下一個兒媳又該如何自處?
“這東西我留著,也是個念想,不如贈了她,斷得幹淨。”他又塞進了白華英的手裏,轉身進了屋,砰的一聲關了門,隔絕了一屋子的風風雨雨。
白華英瞧著這兩個鐲子,不由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思來想去,這鐲子還是帶上了。
她回頭看了眼昏暗的院子,不由想起她剛重生的那段日子,心裏難免落寞。
從將軍府的側門出來,白華英的傘被風雪拉扯著,就在傘快被吹走時,一隻大手忽的握住了她的,熟悉的柏子香也隨之而來。
“你怎麼在這兒?”白華英詫異的回頭,瞧見璟王那張籠在傘下陰沉的臉。
“你不來見我,卻來見他?”璟王很不高興,握著傘的力道也重了些,白華英將手抽了出來,掃了眼躲避大雨四下無人的街。
“我是有要緊事。”
“什麼要緊事,比我還重要?若是我也有要緊事呢?”璟王一抬手圈在她的肩上,寬大的鬥篷將白華英擋得嚴嚴實實。
他拉著白華英上了馬車,馬車裏燒著碳盆,格外暖和,碳盆上還燒著薑糖水,白華英搓著手哈氣,春季來了,正是化雪的時候,比冬天還要冷,這一場雨她本是沒淋著多少,但將鄭元風拉進屋的時候,少不得也沾了些雨。
璟王倒了碗薑糖水給她驅寒,她捧著碗吹了吹,小心翼翼的喝了小半碗,整個人都暖和了,燁羅這才駕著馬車離開。
璟王摩擦著手中的玉板指,忽的叮囑道:“後天就是春獵,你到時候尋個由頭,別去了。”
“為什麼?”這個時候勇安侯不在上京,上京的重兵全在趙斯年的手裏,保不齊哪天要出事。
“你不是想搜集趙斯年的罪證?那日所有的大臣與官眷都要參加,你若不是不去,不就是最好的時機。”璟王拿了帕子,替她擦著雨打濕的頭發,她的頭發又細又軟,璟王握在手裏的力道很輕,生怕一個不當心就將她的頭發扯斷了。
白華英細想了想,挑開簾子看了眼外頭,“不是回白府的路,咱們這是要去哪。”
“路不好走,繞了些。”璟王收了帕子,拿出一個食盒來,“這些日子,怎麼沒好好吃飯。”
那食盒一打開,一股飯菜的香氣撲麵而來,白華英這才覺得餓了,先前翠青催著她吃飯,她哪裏有心思,如今回想起來,都過了一天了!
璟王將菜品一一端上來,每一樣菜做的都不多,但勝在精致可口,細數了數,有足足八個小碟子。
半個巴掌大的紅燒肉、豬蹄子、幾個家常小菜,一碗米飯,一盅湯,白華英餓著了,囫圇的吃著,璟王將燈盞挑得亮了些,瞧著她這吃相滿眼寵溺,“慢著些。”
白華英腮幫子鼓得滿滿的,見璟王瞧著她,不由摸了摸臉,“怎……怎麼?”
封家的家教是很嚴的,如今她這沒吃相的樣子,是有些失儀了,白華英動作又變得端莊起來,璟王捏了捏她的臉,笑道:“想怎麼吃就怎麼吃,不必去管那些規矩。”
“那怎麼行。”白華英拿了筷子拔弄著豬蹄,豬蹄燉得軟爛,筷子一戳都能戳化了,看得白華英兩眼放光。
璟王由著她折騰,“自幼在縹緲峰的姑娘,怎麼會甘心守著規矩,我家王妃,是隻自由的鷹。”
白華英拿著筷子,忽的有了幾分淚意,她別過臉去,“我哪裏是什麼鷹。”
勇安侯府裏,她被困成了一隻金絲雀,她所向往的,她的誌向,都一並被困在那兒了,這一世重生,她想替白華英好好的活,可那天生的骨子裏的不安分,卻很難讓她再一次被困住了。
璟王但笑不語,見她沒了耐心,用手抓著豬蹄啃得一臉油,抬手替她擦了擦,“在北境,有成群的牛羊,也有一望無際的草原和雪山,烤羊飲酒,無不暢快,你若是喜歡,下回我帶你去。”
白華英笑道:“我與師兄原先也去過一次,在那邊呆了近一年,北境的風沙大,但是日子過的也暢快,那兒的燒酒一碗一碗下去,我與師兄能喝到天亮!那時候還熬了隻鷹,後來我要離開了,就將它放走了,如今也不知道它怎麼樣了。”
雄鷹是屬於北境的,屬於草原的,她將它帶回上京,那隻鷹便過得不痛快。
“下回帶你去找找。雄鷹認主,或許你一到北境,它就能認出你來。”璟王若有所思的握著她的手。
白華英低頭笑了笑,將手抽了回去,“如今上京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你進宮的時候可拿到藥了?”
“皇後親自喂,熬藥的又是皇後宮裏的人,如今皇兄宮中的人都被換了,要安插人進去,有些難,我今早才從宮裏出來,他的病,越發的重了,如今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璟王將她吃完的碟子擱回食盒裏。
“太子的事情,可有眉目了。”雖然太子不靠譜,但是比起榮王,太子相對來說還是要靠譜一些,最起碼一點,在災情來臨的時候,他會去體恤民情,親自去關注民生!
“廢太子的詔令已經下來了,隻是一直沒有頒布。”璟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
他臉上那道貫穿的疤痕在燈盞下越發的猙獰,隻是戾氣消退了大半。“皇兄將我一手帶大,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江山毀在小人手裏,春獵必將有一場惡戰,你若是在,我定會分心,你就在府裏呆著,哪裏也不要去,等我忙完了來找你。”
他抬手,捏了捏白華英頭上的小揪揪,旁的姑娘快到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戴上簪子了,獨獨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扮相。
白華英由著他捏,又不放心的叮囑,“可別把我的揪揪弄亂了。”
“好。”璟王牽強的笑了笑。
馬車裏忽的變得寂靜,外頭的暴風雨聲越發的大了,馬車一路進了璟王府,停在長廊邊上,燁羅也沒催促,隻是將一切打點好了,這才過來侯著。
白華英靠著璟王睡著了,這幾天她太累了,疲於奔波,府裏的勾心鬥角,夜裏輾轉反側,最後讓她在璟王的馬車上睡著了。
璟王用鬥篷將她裹嚴實,輕輕的將她抱了下來,燁羅看著有些懵,“王爺……”
王爺掃了他一眼,他便不作聲了,一路走在前頭,示意府裏的人不必聲張,他抱著白華英進了為王妃準備的院子,將她輕輕的放在床上,扯了被子將她蓋了起來,擔心她冷著,又叮囑下人備了兩盆碳,諾大的裏屋瞬間便暖和了。
外頭雨打芭蕉,雷聲轟嗚,屋裏光影搖曳,一室寂靜,白華英隻小憩了片刻便驚醒了,一睜眼就瞧見在床側拿了筆墨看折子的璟王,他的半邊臉攏在柔和的光線下,輪廓清晰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