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田謹慎的接過那圖紙,錯愕不已,“大小姐,
這……能行嗎?”這上頭的布局瞧著就精細,連每一處的暗哨,明哨都標注的很清楚,隻怕往後有人再想輕易進清平莊,可就難了。
白華英指了指其中幾處的標記,淡道:“我前些日子便想將清平莊理一理,但一直沒有時間處理,今日既然撞上了,就一並安排了,如今開春了,水田過段時間也可以種了,咱們清平莊每年的產量是不低的。”
阿田細細的將圖紙遞給老管事,老管事捋著胡子,對這兩個小的很是欣慰,“大小姐說的是,清平莊每年的總產比旁的都要多上好些,這清平莊瞧著是個莊子,可是這莊外被大山環繞,底下又是頂好的水田。”
白華英思量著道:“先前雪災,清平莊也沒有受影響,這幾日有勞老管事與阿田將這清平莊舊年的帳送過來我瞧瞧。”
一聽說要查帳,老管事頓時一肚子的憋屈,“大小姐有所不知,咱們莊子原本每年所出兌的錢糧,可管白家近半年的,可後來那……那混帳東西來了,當了管事之後,明裏暗裏的不知克扣了多少去,如今人也跑了,扔了這麼一個爛攤子!他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白華英理了理衣袍上的枯草渣子,“放心,他跑不掉。行了,咱們就依著眼下的計劃行事,若是他們再來挑事,就差人來稟我,外頭有暗哨,不會被來人發現。”
白玉如見事情總算告了一段落,不由鬆了一口氣,“大姐姐,時辰不早了,咱們既然將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就先回府吧。”
她挽起白華英的手,白華英低頭看了一眼,這一回倒沒有推開,隻與管事們又叮囑了一些話,留了伯爵府裏的一半護衛在莊裏便出了門。
清平莊的眾人正感歎大小姐年輕有為,躺在地上的其中一個忽的咳了兩聲,
人醒了,眾人頓時呼呼喝喝的,將幾個病號先安置了。
馬車裏,白玉如心有餘悸的瞧著白華英,“大姐姐,若是先前我同他掰手腕輸了,你怎麼辦。真的要將我輸出去了,到時候父親也不會放過你的。”
白華英挑開簾子看了看外頭,天色將晚,細雨下得紛紛揚揚的,寒意從車簾子外頭鑽了進來,冷得人手都發僵。
“你既然覺得我會輸,怎麼又願意當賭注了?”白華英一直以來對白玉如都是充滿防備的,但今日的幾分膽識倒是讓她有些意外了。
白玉如嗔笑道:“你既然能在刺客跟前救下太子,想必功夫是不差的,我隻是沒想到你的功夫會這樣好,大姐姐,回去之後你就教我功夫吧。”
白華英忽的想起一樁事,將手中的暖手爐子遞給她,“我還有事,晚些回府,你先回去等我,今日之事,賭局就不要說了,你一個姑娘家,若是讓人聽了這事,也不好。”
白玉如拉著她,看了眼暗沉了的天色,狐疑道:“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裏?大姐姐,這一下午你也該是餓了,咱們還是先回府去用飯吧。”
春日到底還沒有完全到來,夜色還是顯得格外的漫長。
“不必了,我去一趟葉府,翠青先送你回府,再過來接我。”白華英將事情安排妥當。
葉府?白玉如有些懵,“大姐姐,這會子去葉府做什麼?咱們白家同葉府也沒什麼來往,更何況這葉府的人個個都傲得很,曆來不喜歡與人結伴。”
白華英想起葉鳳薑那張冷漠的臉,到底還是不甘心,想去替他爭一把!“是旁的事,你若是要見太子,我明日便帶你去,我要先安排,二妹妹,這件事你要切記,不要告訴任何人,明白嗎?”
一聽太子,白玉如頓時興致勃勃的,喜滋滋道,“我明白!你今夜回來便告訴我劍法,我明日去了,也好練給太子殿下瞧瞧。”
馬車去了葉府,春雨潤物裏,整個上京都濕漉漉的,馬車路過長街時,碾過地上湧出來的汙水,來來往往的人抖著身上的水珠,行色匆匆,這雨眼看著是要下大了,馬車停在葉府,白玉如有些不放心。
“大姐姐,葉府裏的人可不是好相與的,我在外頭等你吧。”白玉如見她下了馬車,擔憂不已,翠青遞了傘給她,她卻沒接,從馬車到葉府也不過幾步路,也不急著淋了這一點點的雨了。
她站在葉府門口,遞了帖子,守門的一見是伯爵府的外孫女,忙拿了拜帖進了葉府,冷冽的風過堂而動,吹起白華英的衣擺,露出那一雙早已經浸濕了的鞋,她站得筆直,目光平靜的凝著從屋簷落下的雨。
白玉如在馬車裏伸長了脖子瞧,“翠青,那葉家人到底見不見大姐姐,若是不見也打發了人來回個話呀,我大姐姐這個身子曆來弱得很,若是吹了個風,病著了可怎麼辦。”
翠青詫異的瞧著白玉如,二小姐先前在府裏,不大為自家小姐說話,可到底也不是多喜歡自家小姐,如今這性子,轉的未免太快了。
兩個人在馬車裏頭正趴著,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白玉如覺得手裏的暖手爐都涼了,有些著急,想下車將人拖走,那府裏忽的來了人,神色倒還算恭敬。
白華英這是頭一回進葉府,葉府的背景很大,葉老先生在朝中又是得高望重的閣老,府中的女眷個頂個的都是大戶門第的賢良嫡女,所以門第也無形之中抬高了不少,一進了葉府的門,鋪麵而來的便是一股子濃濃的書卷氣。
府中的燈盞如長龍般點了起來,府中下人領著她七彎八繞的經過水謝樓台,書閣雅苑,小溪短橋,文墨畫廊,這府中處處都是筆墨的痕跡,繞過主院去了後院,
後院老太太的院子裏有一處略偏些的竹苑,風雅又安靜。
白華英初初走進,便見那亭台前有人在撫琴,琴音清冷,如同那個削瘦得水色單薄的背影,丫鬟恭敬的朝白華英福了福身便走了。
白華英聽著這曲子,有些意外,“葉小姐也識得這曲子?”
葉鳳薑停了琴,看了她一眼,“白小姐無事不登三寶殿,若是有話,不妨直說。”
葉鳳薑的丫鬟端了椅子過來,又置了茶水點心,拿了個暖手的爐子給她,朝二人腳邊的碳盆裏重新添了些碳,這才規矩的退了下去。
葉府裏的丫鬟們多都齊整又守規矩,讓人瞧著便覺得心裏舒服,比不得在白府的時候,不成個體統,白華英不由暗歎,難怪葉家專出閣老那樣的才能人物,有這樣齊整的內闈在,想不出息都難。
“葉小姐,今日我過來,隻是想替一位好友問葉小姐要一句話,不知葉小姐可否答複。”白華英見她不繞彎子,也就直來直往了。
葉鳳薑垂眸,端了茶盞吹了吹,覺得燙,又擱了回去,“不必多此一舉,我與霍府大公子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
“若這婚事還有餘地呢?葉小姐,你可願一試。”白華英瞧著她堅定的神色便知道她的答案,隻是到底是來替那鄭元風問話的,總要有個答複才好。
葉鳳薑輕輕一笑,舉止間透著大家閨秀的優雅,“白小姐,你如今年歲尚小,有些事情或許還不明白,但以後會明白的,女子嫁人,比起情愛而言,更重要的,是家世,是責任擔當,他連上門求親都不敢,如何靠的住?憑他那滿嘴的胡言亂語?”
她是個再通透不過的人了,一番話下來,連白華英都無言以對。
葉鳳薑捧著茶盞暖手,目光裏透出幾分不甘與無奈,“我們女人生於一個這樣的世道,本就身不由已,擇佳婿更是難如登天,你那位好友的一番好意,我收下了,但我也要出嫁了,你便替我轉告他,若他日再見,權當是不相識。”
白華英不由替鄭元風感到惋惜,但對於葉鳳薑的通透也從心裏敬佩。“你是個聰慧的姑娘,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來到了霍府,日子也會過得好,葉小姐,叨擾了。”
葉鳳薑站起身,拉了她的手,溫聲道:“你也是個有膽識的姑娘,擇夫婿的時候定要仔細再仔細。對於鄭二公子,他有鄭將軍與大娘子幫襯著,想來,到時候覓得位品行端莊的好姑娘,也是不錯的。”
白華英當年沒有這樣通透,所以一手好牌,最後落了個慘淡收場!若是她有葉鳳薑的一半,也不至於把自己害成那個樣子!
“葉小姐,其實元風哥哥也是不錯的,隻是他的孩子心性更多一些,男人都是需要時間才能長大的,你將來若是想起來,會不會後悔。”白華英替鄭元風多問了一句。
葉鳳薑拉了她出了這雅亭,亭子外頭是長廊,二人走在長廊裏,雨在長廊邊的池子裏打著圈兒,燈盞的光折在池麵上,波光嶙峋。
“不會。”
那一聲不會,白華英分明還聽見了一聲歎息,無論是誰,都會在這二者之間做出一個更好的決擇來,女人不比男人,還能博出一片天地,女人的天地便在那四四方方的一個小院裏了。
她穿過長廊,被葉鳳薑拉著進了裏間,裏間的側廳掛著一把劍,那劍的樣式簡單,劍柄處掛著一個精致的小流蘇扣,這樣的流蘇扣,她好像在鄭元風的書房裏瞧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