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風忽的吹了進來,將璟王先前半掩的窗吹得砰砰作響,他起身關了那窗,“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朝堂的水遠比你想象的還要深,時辰不早了,我隻是來瞧瞧你,眼下還要許多政務要處理,早些歇息。”
白華英見他過來取走了鬥篷,淡道:“勇安侯倒是下了一步好棋。”
“到底是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就連霍首輔都不是對手,你也不要輕易暴露了,過幾日便是宮裏一年一度的春獵,到時侯恐有大變動,你就稱病,別去了。”璟王不放心她,折回來揉了揉她的發,眼裏添了幾分無奈。
白華英哪裏是個安份的主,當即拂開他的手,“王爺大可放心,我這性命如今看得矜貴,必不會輕易暴露了自己!但勇安侯如今這一舉動,我們可就被動了,不得還他一份大禮!”
璟王挑了挑眉,“怎麼,白小姐如今有什麼主意了?”
“沒有,我要歇息了,王爺請回。”她打開窗,冷冽的風撲了進來,吹得她那柔軟的發飛了起來,夜色下透出幾分淩厲來,與白皙細嫩的脖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璟王將視線從她脖子上移開,利落的翻窗出去了,正欲再叮囑一句,那窗砰的一聲便關上了,璟王摸了摸險些被撞到的鼻子,有些無奈,“性子是越發的急燥了。”
燁羅從側麵的樹上躍了下來,低聲道:“王爺,幾位大人已經在府裏等著了。”
璟王抬了抬手,屋頂上躲著的兩人輕輕跳了下來,小影衛還提著暮成的酒囊,搖搖晃晃的行禮,“主……呃,主子。”
暮成將他一把提得穩當了些,“王爺。”
璟王看了眼泛著暖光的小院,叮囑道:“將她盯嚴實了,這幾日我瞧著這小丫頭不大安生,若雖有事就將她攔下來,及時來稟報本王。”
小影衛笑盈盈的,“主子,這姑娘可厲害得很,這些日子可沒有一個在她手裏沒吃虧的。”他盯著白華英久了,許多時候都在替別人擔憂。
璟王接過那酒聞了聞,“北境的烈酒不錯,冬日裏冷,適當飲些是好的。”
小影衛打了個嗝,搖搖晃晃的,“北境是個好地方,主子,下回帶上我……”
璟王凝著他目光微冷,“這些年你在上京就是這樣懶散?”
小影衛被那目光打個激靈,瞬間醒了一大半,“主子,屬下……屬下一時糊塗。”
“是糊塗了,本王身邊不需要糊塗人,燁羅,讓他哪來的回哪去,這上京的事也不必他來插手了。”璟王拂袖便要走,小影衛一把將他拉住,痛哭不已。
“主子!!屬下知錯了,屬下再不敢了,屬下定然重新做人,向暮哥好好學!!”小影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像個孩子似的,那張養得白嫩的臉如今凍得通紅起了皮。
璟王一把將衣袖子扯了回去,“拖走。”
小影衛急急跟了兩步,“屬下有法子,屬下可以貼身保護白小姐!!主子饒了小的這一回吧,小的絕對將功折罪,照顧好白小姐。”
璟王瞧著這小孩兒似的影衛,有些頭大,當初救他身亡的影衛怎麼生了這麼個貨?
“她若傷及一根毫毛……”
小影衛十分上道:“屬下提頭來見!”
“甚好。”璟王扔了這話,轉身躍過牆走遠了。
小影衛擦了擦額前的虛汗,腿都軟了,“暮哥,這下可怎麼辦?”
暮成拿著酒囊悶了一口,腳步輕點上了屋頂,耳邊如今少了小影衛這聒噪的聲音,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夜色寂寂,暗沉沉的雲壓在上京,燈火通明的宮殿裏官家艱難的咳了兩聲,榮王端了小椅子坐在床側貼心的照看著。
皇後打外頭進來,見了這架勢,目光深了深,她端著藥來到床側,語氣輕柔,“官家如今就算是氣了太子,也該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過兩日可就是春獵了,官家還得拉開春獵的第一把弓呢。”
官家在她的攙扶下緩緩的坐起身,他微微的喘著氣,臉色泛青,“讓你受累了!”
“官家說的哪裏話,隻要官家能好起來,便是讓臣妾長跪不起為官家祈福,臣妾也心甘情願,這是臣妾親自熬的藥,官家快趁熱喝了。”她素手攪著藥,目光溫盈。
官家凝著那藥,拂了拂手,“吃了這麼久了,也總不見好,朕這身子,朕心裏清楚,拿下去吧。”
皇後端著碗,目光微凜,安撫道:“哪裏的話,官家今日氣色便好了許多了,官這怕苦,這藥臣妾替官家嚐嚐。”
她盛了一勺藥嚐了嚐,修長的指甲無意的摳入了碗裏,一抹細白的粉瞬間便消逝了個幹淨。
官家見狀這才喝了起來,待飲完了藥,皇後又服侍著他歇下,她坐在一旁,試探性的道:“如今太子的事情被查成這個樣子,臣妾聽聞外頭的百姓無不憤怒,可臣妾照顧了太子這麼些年,這孩子的心性原是極好的。”
她見官家默不作聲,又歎了歎氣,“臣妾自知這事讓官家費心了,隻是宴清那孩子……也是臣妾看著長大的,官家可否從輕發落。”
官家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拉了她的手,感動不已,“你是個好母親,可太子那個混帕,國難當頭,竟然中飽私囊,全然不顧天下百姓,朕豈能縱容他!”
“官家,他到底還小,總歸有官家教導著。”皇後在一旁循循善誘。
官家冷笑道:“朕再如何,也不止他一個兒子!今日上朝百官便已然議過了,待明日天一亮,便由內侍去頒旨,朕,要廢太子!”
皇後心裏一喜,隨即又垮了臉撲騰一聲跪在床邊,“官家,此事萬萬不可,臣妾雖不懂朝政,可太子乃是國之根本,若是廢了,到時候豈不是亂了套了!眼下官家還病著,不若消消氣,等病好了之後再做決斷。”
“還有什麼可等的?如今太子那一樁一件的事情抖落的還不夠清楚不成?你也不必再勸了,朕心意已決。”官家氣極,猛的又咳嗽起來,皇後忙近前替他順著氣。
榮王在一旁嚇得不輕,低著頭不敢作聲。宮裏的夜,總是格外的冷,也不知是不是宮殿太大的緣故。
皇後從官家的殿裏出來,看了眼垂著頭跟在身後的榮王,霧色從她嘴邊繚繞而出,她抬起冰冷的手摸了摸榮王的小腦袋,“過兩日便是春獵,到時候你定要好生跟在你父皇身旁,照顧好他。”
榮王囁嚅著唇角,點了點頭,那少年的風姿消減了許多,連著目光裏也添了幾分異樣。
“母後,太子哥哥定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這裏頭定是有人要害他……”
皇後將他拉到宮殿的最上方,從這兒可以俯視整個上京城,如今哪怕是入了夜,這座城依舊燈火闌珊,美得就像天上星子的倒影。
“瞧你父皇那樣子,是不信本宮了,但這宮裏隻得他與你兩個皇子,如今他一旦被廢,太子的位置便是你的!他沒得選了,榮兒,你要切記,皇家裏是沒有任何感情可言。”她有種醒掌天下權的錯覺!
榮王拉著她的衣袖子,哽咽著道:“兒臣不想當什麼太子,兒臣隻想陪在母後身邊。”
皇後將他拉到身前,讓他直視著眼前的上京城,“你外婆當年同一個書生私奔回了鄉裏,誰料他在鄉裏有了妻,她原本想要回去,可那家人怕報複,便將你外婆鎖了起來,吃不飽穿不暖,受盡人欺辱,這樣的日子母後再也不會過了!”
榮王錯愕的瞧著她,“母後……”
“榮兒,母後後來替你外婆報仇了!母後讓那一家子都死絕了!再也沒有人會知道那段過去,你難道也想要過受人欺淩的日子嗎?”她千辛萬苦,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她隻要再伸一伸手,她就能將天下盡收囊中!
“兒臣不想。”榮王緊了緊雙拳,目光變得猶豫起來。
“兩天後的春獵,我瞧著你父皇的意思,定然會將你大哥哥禁在太子府,到時候你便去看看他。”皇後將一瓶藥塞進了他的手裏,夜色中那雙杏眼睜圓,殺氣騰騰,榮王心裏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