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的天氣很好,晴空萬裏。冬日的寒冽仿佛來了一把火,將冷意驅散了大半,上京的人在院裏曬著太陽,磕著瓜子聚在一塊兒閑聊。
雪災一事被眾人短暫的拋之腦後,眾人如今談起那位太子殿下,多了幾分恭敬。
伯爵府裏氣氛卻有些沉悶。
冰雪在陽光下消融,化作水,沿著那冰棱子滴在雪地裏,砸出了個不大不小的水窪,白敬辰在陽光下捧著本書瞧,經曆了那一次的病痛,他似乎一夜之間沉穩了不少,隻是每每瞧見白華英的時候,總是欲言又止。
伯爵府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替她上著藥,嘴邊不不忘叮囑,“這傷可碰不得手,你一個姑娘家,往後可要仔細些,女兒金貴,要嬌養著才好。”
白華英頜首稱是,“外祖母,我明日要去一趟封家。”
老太太狐疑的瞧著她,神色微沉,“你與封家那位二小姐交情好,我也略聽了一嘴,那位二小姐……可是個厲害的人物,你還是與她少來往的好。”
提起那位封錦蘭,白敬辰目光微動,翻書的手也頓了頓。
白華英沉聲道:“倒也不是因為這個,而是住在封府的那位神醫救了戰公子,
所以我過去,是當時應際了那位小神醫過去幫忙料理藥材。”
“你這孩子哪裏懂什麼藥材,不過,既然是答應的事,自然是要辦,你將兩個丫鬟帶過去吧,到了那頭若有人欺你,也好有個照應。”老太太哪裏放心這個外孫女,如今是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仿佛這一次
便要將十幾年的遺憾都補齊了。
白華英瞧著手上已然好了大半的傷笑道:“外祖母放心就是了,我如今這一手的傷,也做不得什麼要緊的活,左右是看看帳目罷了,不妨事的。”
“這手傷可千萬要仔細,先前那位小神醫替你瞧過,我也是放心的,既如此,去呆幾天也好,省得那白府的成日盯著你。敏環是個機靈的,你不如將她一並帶過去。”老太太看了眼敏環,她原是大戶人家裏出來的,世家落了難,被人發賣了,後來又混進了難民裏頭,白華英這才將她帶到了伯爵府裏。
這姑娘深知禮數,又懂得打理內院,加上巧語巧嘴的,手上的活計又細致,老太太用著這丫鬟很是順手,贈了個名子,敏環。
白華英一一應下,翠青從外院進來,脖子上有兩滴化了的雪滴了進去,凍得她一個激靈。
不遠處的樹上有雪化了,簌簌的滑了下來,落在地上,驚起了伯爵府裏新養的那一地覓食的鴿子,鴿子撲騰著翅膀,在屋簷上落下,咕咕咕的叫喚著,原本頹舊的府坻,如今迎來了久違的祥和,日光打著圈兒的落在雪地裏,今日的溫度莫名的高許多。
白華英尋思,這樣的天氣再過上幾日,隻怕上京的雪都要化幹淨了,庚子年剛過,可這兆頭,也不怎麼見得有多好,她隱約裏覺得,上京怕是要有大動靜了。
“小姐,戰公子醒了,想見小姐。”翠青嗓子壓得低,院子外頭又放著鞭炮,老伯爺與好些大臣正在書房裏聊天,一同過來的婦人,因著老太太不喜鬧騰,所以置在外頭的一處雅苑裏,如今的伯爵府雖說重新灑掃了起來,可到底也有十餘年沒有修葺過了,好些地方都顯得老舊了,如今漆了新漆,紅得喜慶,可味兒也大。
白華英總覺得空氣中混著膝味兒與爆竹的味道。
“外祖母,我去瞧瞧戰晉,一會兒就回來。”
老太太見狀附和道:“去吧,晚些來雅苑尋我,對了,聽聞今兒還有沈家的大娘子過來。”
老太太眯了眯眼,一襲深紅色的褙子襯得她越發氣度菲然。
那沈家的大娘子,先前在勇安侯府的事兒,傳得上京人盡皆知,如今腆了個臉過來,老太太自是要給外孫女出了這口氣。
白敬辰見狀附和道:“我與妹妹一起過去瞧瞧。”
白華英手傷著,不便推輪椅,便由翠青推著去了小院。
兄妹二人走在長廊上,白華英晃了晃兩隻包得嚴實的手,打趣道:“哥哥,咱們可真是難兄難妹,你傷著腰,我傷著手,你走不得,我拿不得東西。”
白敬辰將手裏的湯婆子塞進她懷裏,又抬手替她將鬥篷係得嚴實了些,抬手摸了摸她頭上的小揪揪,那小揪秋上還垂著流蘇,隨著她走路一晃一晃的,紅色的流蘇襯著那紅色胎記的臉,說不出來的奇怪,自家妹妹這個醜樣子,他也不滿意!
自家妹妹就應該生得再醜一點,省得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惦記!!
“翠青,我腿有些冷,你去取條毯子來。”他拉著白華英在長廊邊坐下。
翠青隻得回去拿毯子,白華英替他理了理搭在腿上的鬥篷,眨了眨眼,“怎麼了?”
白敬辰扣著她的手,目光沉沉,“華兒,我不管你這一身的醫術與學識是打哪兒來的,你都是我妹妹,但我不希望你瞞著我,萬一出了事,我怕連救都救你不得。”
白華英見他神色認真,心裏頓時一暖,虛握著他的手,“有些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是終有一天我會同你說的。哥哥,這世間,任何人都信不得,唯有我們兩,才能互相信任,我不會害你,也不會害白家和伯爵府。你信我。”
白敬辰歎了歎氣,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會醫術這件事,莫要傳出去了,此番你去封家,隻怕是那小神醫有意要試探你,若是能推了,還是不要去的好。”
“去總是要去的,魏小神醫瞧著,也不像是壞人,我會多加小心。”白華英想起那位大師兄便頭疼,他耐心細致的模樣,與那花紅柳綠的時候可判若兩人。
“那樣的浪蕩花花公子,萬一瞧上你了可怎麼是好?華兒,你一個姑娘家,若是真去了三日,這……這外頭的人知道了,名聲可就去得遠了。”白敬辰為了這個妹妹真真是操碎了心。
“不妨事,不是還有封小姐嗎?到時候對外隻說是我去府裏陪封小姐的。哥哥不必擔心,不過是去三日罷了,你若實在不放心,到時候不如與封家大公子一並來瞧瞧。”她要扮一個對醫藥懵懂的人,於她而言著實是有些難度,如今也隻能隨機應變了。
“如今也隻能如此了。我這傷大夫也瞧過了,沒兩日便大好,隻是如今到底掩一掩耳目,行動總歸是要便利一些,對了,你鄭家二哥這幾日心情也不好,晚些我要去一趟鄭府,你晚些等我送你去封家。”白敬辰看了眼抱了毯子來的翠青,收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