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甜豆包是每年除夕夜的時候白府才會做的東西,那時候白華英瘋瘋癲癲的,沒有上桌吃團圓飯的資格,白玉鬆便會在桌子上悄悄的藏幾個,夜深了再爬到她院子裏去,將這豆包給她。
每每白玉鬆在的時候,吃不飽飯的白華英才能正常的吃上兩頓熱乎的。
白華英伸手去接,白玉鬆瞧著她的手,忽的便沉了臉,“誰幹的!”
他隻是一個孩子,許多事情他們都不會與一個十歲的孩子說,可小小的白玉鬆,他什麼都懂。
老太太被他這忽然青了的臉嚇了一跳,但見他滿臉憂色,待白玉鬆也就慈祥了幾分。
白華英抬手輕輕戳了戳他的小臉,“小傷,不礙事,過幾天就好了。”
白玉鬆忽的自責起來,“都是我太沒用了,我要是能再長大點,像大哥哥一樣,大姐姐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玉鬆很好,一直是我的驕傲。”白華英滿眼柔光,仿佛透過他,瞧見了另外一個孩子。
白玉鬆狐疑的瞧著她,“真的嗎?”
“嗯。”她點了點頭。
白玉鬆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這一會兒的功夫,又笑盈盈的了。
“父親讓我來喊你回去,我才不喊你回去呢。”白玉鬆坐在她身旁,晃著腿,啃著甜豆包,那豆包裏頭包著的是紅豆,軟糯香甜,將那負麵的情緒消減了大半。
老太太一時來了興致,“你不給他當說客,來伯爵府做什麼?”
白玉鬆嘴裏塞得滿滿的,少年的音調分外好聽,“大姐姐又沒見過你們,我怕大姐姐不習慣,所以來看看她,順便看看你們會不會欺負大姐姐。”
老伯爺也被他逗樂了,“欺負了又如何?”
“要是欺負大姐姐,我就把她帶回去。”白玉鬆細想了想,又道:“以後玉鬆長大了,買個大宅子給大姐姐,大姐姐想怎麼就怎麼,欺負她的,不聽她話的,就全打出去。”
老太太笑道:“那你覺得我們可欺負她了?”
白玉鬆搖了搖頭,“外祖父外祖母才好呢,我外祖父外祖母就很好。”
他是外祖父帶大的,所以對母親那頭的人,總會有莫名的好感。
“是個實誠的孩子,不錯。敏環,去將我備的玉佩拿來。”老太太聽著這話通體舒泰。
她伯爵府的自然是要比白府那老太太好!一個勾欄瓦舍裏出來的,能是什麼好東西!當初她就瞧不上那老太太,不過是看了白耀輝的麵子罷了。
敏環取了個小巧的玉過來,那玉上刻的是如意紋樣,通體溫潤,是上好的和田玉。
白玉鬆見了那玉忙跪了下去,又磕了三個頭,“玉鬆給老夫人拜年啦,願老夫人身體康健,青春永駐。”
老太太捏著帕子直笑,“我這年紀了,還青春永駐呢。”
她將玉遞給白玉鬆,白玉鬆順手便當個玉佩掛在了腰上,板直的腰晃了一圈,“老太太麵慈心善,瞧著哪裏像個老太太,若是同我母親走在街上,旁人以為是我母親的姐姐呢。”
“就數你嘴甜。”老太太合不攏嘴。
白玉鬆摸著玉愛不釋手,“大姐姐,你瞧,好不好看。”
白華英見他滿心歡喜,微微頜首,“你名字裏就有個玉字,襯你最好。”
正說著,敏環進了茶室,“老太太,晚膳備好了。”
老太太笑著出了門,“快子時了,用完了膳,咱們府裏也放上煙火,去去這些年府裏的黴氣。”
她們十多年沒有回來了,雖說有人打掃著,可到底沒有主子在,還是冷清得很,好些地方壞了,這府裏的也不會去仔細修葺,這就導致伯爵府裏其他的院子如今還長滿了雜草,好些屋子還因雪重而坍塌了。
眾人相攜去了膳廳,膳廳裏為圖吉利,擺了二十六道菜,滿滿的一桌子,那菜色香俱全,白玉鬆看得口水橫流,忽覺手裏的甜豆包不香了。
他外祖父是大學士,曆來是尊禮重節的,加上兩袖清風,清廉得很,桌上的肉菜就沒有超過兩個的,如今這麼瞧著,伯爵府簡直堪比奢靡了!
幾人落了坐,白華英因著手不方便,所以身旁的秀心在一旁喂她。
白玉鬆瞧著這一桌子的菜,咽了咽口水,待眾人都開始了,這才開始用膳,他食餐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桌上,老太太卻在熱情的招呼著眾人。
“華兒,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些,秀心,那道紅燒獅子頭給她嚐嚐,佛跳牆裏那幾道小菜也最是營養好吃……”
老太太事無巨細的吩咐著,沒一會兒秀心便依著老夫人的吩咐,碗裏堆了個滿滿當當。
白玉鬆抱著碗扒飯,他身旁的小廝低頭謹慎的夾著菜,半點也不敢馬虎。
飯用到一半兒,敏環打外頭進來,身上還沾了些雪花,她低聲道:“老太太,白府二小姐來了。”
老太太的笑意不減,拿了筷子替老伯爺夾了菜,“打發走。”
敏環垂眸有些為難,“太子殿下也過來了,說是……要見一見救命恩人。”
老太太這才擱了筷子,狐疑道:“白家的那個怎麼與太子混到一處去了?華兒,我先前聽說,皇後娘娘有意將你指給太子,可有此事?”
白華英就著秀心的手飲了口湯,“不過是眾人閑來無事瞎說的,太子殿下位份尊貴,華英高攀不起。”
“高攀?我還覺得這太子妃的位置委屈了你!這找夫婿,最要緊的,還是要尋個一心一意過日子的,像那些三妻四妾外頭捏花惹草的,可萬萬要不得。”老太太在一旁不放心的叮囑。
老伯爺擱了筷子,解釋道:“賢妻明鑒,我可沒有三妻四嫌妾捏花惹草。”
老太太掃了他一眼,“太子殿下過來了,你還坐在這兒?難不成等著旁人來給你請安?”
老伯爺這才起了身,“夫人可萬萬不要生氣,你如今身體不好,氣不得。”
這二人臨了感情還是這樣好,一時白華英竟有些羨慕,這樣的愛情她見過,可到底,她沒有。
老太太被他那緊張的模樣逗笑了,“我有什麼可生氣的?你趕緊去吧。”
老伯爺這才出了門,不放心的又與敏環叮囑了幾句,這才放心的走了。
白華英掃了眼坐在最末端沉默不語的月娘,她是守著規矩的,碗裏夾著的也隻有幾片素菜葉子,連端碗都寂靜無聲,她就像一副沉默的畫,眼底醞著無盡的秋色,如同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