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瞧著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此時將眾人嚇得不輕,她慢條斯理的飲著茶,瞧著府裏的下人將東西陸陸續續的交了上來,又領了五兩銀子走,早早來前院侯著的下人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待她一盞茶飲得差不多了,她抬頭看了眼偏移的日頭,朝留下來的人道:“你們都是些手腳幹淨的,這些年在府裏也算是盡心盡力,我曆來是賞罰分明,你們各領十兩銀子,權當是給你們過年封下的紅包了。”
眾人麵麵相覷,半響沒回過神來,這一等丫鬟一個月也才二兩銀子,上來就給十兩……有些人一年也不見得有十兩銀子呢!
他們頓時一喜,跪地千恩萬謝起來,“多謝小小姐……”
白華英擱了茶盞,望向躲在一旁瞧熱鬧的柳氏,柳氏隻得走了過去,嗔道:“你這孩子,處事瞧著倒是不錯,往後也多教教你二妹妹才好,她成日的醉心詩書,哪裏通曉這些。”
白華英不置可否,掃了眼這陸陸續續還回來的器件,沒一會兒便堆了小半個台階了!這府裏的人如今沒了規矩,到了後來拿的東西是越發的沒有個數,如今要她們拿出來,一時半會的哪裏拿的出這麼多!
她順手拿了個玉如意在手裏把玩,“二妹妹有大娘子照看,自然比我要好。”
翠青在一旁捏著筆做入庫的記錄,秀心在一旁發放銀兩,如今白華英是閑了下來,她瞧著站在中央規矩的婦人,指尖若有若無的拔弄著手中的玉如意。
這婦人模樣周正,姿態也擺得很低,站在那兒默不作聲。
管家見狀湊了過來,低聲道:“小小姐,這位是月娘,先前被官家賜給伯爺之後便一直在府裏呆著,既不與人親近,也不怎麼與人走動,當初得知伯爺與夫人出了事,她便設了小佛堂,一直在佛堂裏呆著,今日想是知道小小姐過來了,才露了個麵。”
府裏的人也沒有給她什麼好臉色,可見她在府裏也是個沒什麼地位的。
她隻靜靜的站著,儀態端莊,光影透下來落在她的腳邊,忽有一種寂靜的悲涼感。
白華英思量了片刻,朝管家道:“請她去側廳等我。”
管家朝身旁的人示意,那下人便過去了,月娘得了話,抬頭望向白華英,那目光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隻看了一眼,便退了下去。
柳氏在一旁一時有些無措,朝她道:“這府裏如今還有好些事要張羅呢,你先忙著你的,我去後院瞧瞧。”
“有勞大娘子了。”
柳氏見狀麵色微曬,“傻孩子,咱原就是一家的,這麼客氣做什麼。”
她抬步去了後院,紅杏跟在身旁,遠遠的回頭看了眼那端坐著的人,心裏有些戚戚的,“奴婢總覺得大小姐不一樣了。”
“是不一樣了,往後見了她,也規矩一些。”一個在府裏任人欺負的傻子,如今一躍成了鳳凰了,任誰瞧了都會覺得變化巨大。
“奴婢醒得的,隻是三小姐先前還往大小姐的房裏放了死雞,這梁子隻怕是要結下了。”紅杏不禁後怕,還好自家二小姐不是個惹事的。
“哼,由著她去吧。如今隻要辰哥兒能承繼伯爵府,那麼白府的當家便會是鬆哥兒了。對了,鬆哥兒呢?”
“鬆哥兒跟著那乞丐去後院了。大娘子,鬆哥兒你還是要看著些的才好……”紅杏欲言又止,那人凶神惡煞的,瞧著可不像是個什麼好人。
“無妨,他既然愛跟著她,就讓他跟著吧,往後若能得他大姐姐一分助力,總歸是要比主君發家要快一些。”到時候那芹小娘屋裏的那個庶子也別想同她的嫡子爭什麼家當!
主仆二人說著說著便走遠了。
那頭白華英將前院的人都收拾了,留了秀心在處理,她便領著翠青去側屋。
翠青跟在她身旁,有些懵,“小姐,那些冊子你是從哪兒翻出來的?每一個人的都有嗎?奴婢瞧著那冊子好厚實。”
她成日的跟在自家小姐的身邊,也沒瞧見自家小姐有做過些什麼旁的舉動,如今突然出來了這麼大一本帳,人都是懵的,是不是小姐不信任她,所以有些事情也沒讓她知道。
白華英將那冊子丟給她,“自己瞧瞧。”
翠青翻開一看,頓時懵了,這冊子也就前邊幾頁寫得滿滿當當的,到了後頭全是空帳。
“這……這……”
白華英笑了笑,“兵不厭詐。”
翠青這才恍然大悟,“奴婢就說嘛,這樣的事兒奴婢都不知道,怎麼會突然來了這麼大一個冊子了,原來如此!小姐,你真是太聰明了!”
白華英笑道:“往後多學著些,如今你與秀心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些事可都要依靠你們了。”
翠青頓時得了莫大的信任,打了雞血般的應下:“小姐放心,奴婢定會多長個腦子,再多長個心眼兒!”
如今伯爵府裏打掃了一番,幹淨整潔,又添了些家具與器具,那侯門大戶的風範便出來了。
她抬步進了屋,屋子裏身形削瘦的月娘靜靜的站著,見她來了,微微福身,“妾身見過小小姐。”
白華英虛扶了扶她,“坐。”
月娘在一旁站著,嗓音清幽,眸子幹淨得宛如世外之人,“妾身在這府裏能有個棲身之地,已然萬般感激,斷不會對旁的有什麼非份之想,小小姐不必在意。”
見她這樣開門見山,白華英不由笑了,“你是外祖父的妾室,你如何安置不歸我管,我來尋你,隻是有一事要問你。”
月娘穿了件素白的衣,灰白的發間隻簪子隻白玉的簪子,那簪子通體純白,如筷子一般,連個旁的紋樣也沒有,但色澤溫潤,想來是常年握在手裏的。
“小小姐但說無妨。”
“你是官家賜給外祖父的,可先前聽聞,你原也是大戶人家家裏出來的嫡女,後因犯了事充了官,再後來便被賜了過來。”白華英輕點著桌麵。
月娘這才打量著眼前這個孩子一般的嫡女,見她坐得端莊,神情自如,頗有幾分矜貴持重的氣度,不由高看了兩眼,“不過是些陳年往事罷了,如今妾身一人呆在這伯爵府裏,每日祈福訟經就很好了。”
她眼神平靜,一副與世無爭的姿態,宛如在山林間隨意生長的蘭花草,沾著清晨的露珠,幹淨得近乎透明。
這雙眼日以繼夜的守在佛像前,如今恩怨早已經兩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