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少年郎白玉鬆

她緊了緊身上的鬥篷,秀心接過翠青遞來的湯婆子給她,“如今既然王爺有這樣的心,小姐不如考慮考慮。”

“不必了,王爺也非我良人,往後王爺若是再來,就將他趕出去。”她想起先前在後宮裏聽見的那些談話,心時堵得慌。

秀心傻眼了:“小姐,王爺……奴婢可不敢趕。”

翠青忙搖了搖頭,“奴婢也不敢。再說了,太子殿下可是指名道姓的說不會娶小姐的,若是小姐當了太子殿下的皇嬸,那豈不是正好,什麼氣都爭回來了。”

秀心附和道:“就是,若那人不是王爺,奴婢還擔心殿下以後給姑爺穿小鞋呢,若是王爺那可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白華英不置可否,如今想殺太子的人可太多了,保不齊太子什麼時候就沒了!能不能順利的登上皇位還兩說,畢竟還有皇後的榮王在那兒擺著。

榮王也有十來歲了,與玉鬆是一般的年紀。

風雪裏一個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扒在門邊上,見沒有人,便悄悄的將門開了個細縫進來了,他勾著身子,一

溜煙的過來,動作倒是麻利的很。

秀心正欲出聲,被白華英攔住了。

她們站的位置有些偏,如今夜裏天黑沉沉的,四周都是雪,白華英外頭罩著的白狐鬥篷還是璟王差人悄悄送來的,披在身上格外的暖和。

待那小聲影來到正屋時,他扒著窗戶看了看裏邊,見大門開著,一時有些猶豫。

就著折出來的光,白華英才瞧清楚,來的正是白玉鬆,在他的手裏還提著個荷包,那荷包上綴著玉,瞧著十分雅致。

白玉鬆朝裏頭看了兩眼,小聲的問:“大姐姐,你睡了嗎。”

“……”怎麼這兄弟幾個過來的時候說的話都一樣。

白華英從陰影裏走了出來,“怎麼還不去歇息?”

白玉鬆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翠青忙將他拉了起來:“三公子,你怎麼過來了,也不見帶個人,這一路萬一跌著可怎麼辦。”

白玉鬆拂開翠青,一本正經道:“我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如今我十歲了,府裏頭都有燈,有什麼可怕的嘛。我是來找大姐姐的。”

白華英牽著他進屋,發覺他的手凍得僵冷,不由握著他的手替他暖著:“也不多穿一件,萬一風寒怎麼是好。”

眼前的白玉鬆生得白嫩細膩,眉眼已初見溫潤的模樣了,他與柳氏是有些像的,承襲了柳氏溫柔的眉眼,孩童時的男孩子,瞧著人時的眼光總是帶著純善與天真。

白華英不由想起那個被趙斯年那個王八犢子摔死的孩子,那孩子連個名字也沒有。

白玉鬆咧著嘴笑,“大姐姐真好看。”

白華英覺得這孩子眼睛是不是不好使了:“哪裏好看?”

“大姐姐心善,一心救濟災民,夫子說過,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像大姐姐這樣的人,就是小說裏上德不失德,是以有德之人,玉鬆瞧了喜歡。”小少年念得搖頭晃腦的,可愛得緊。

“你這書……是同誰念的。”曆來這學堂上的先生多半都是在咬文嚼字,少有這般細致的去講解,白玉鬆如今也不過十歲,能得此悟,倒是難得。

她不由有些感慨,府裏這一代竟是人才輩出,而最厲害的,當數這十歲的白玉鬆了。

白玉鬆站直了些,“是外公教的。”

柳大人是翰林院的大學士,飽攬群書,可終究沒能成為太子太傅,這一點白華英一直不解,如今卻明白了,他教的東西,太過賢德,可天子要的是什麼?是對朝臣的權衡之術,而非那矯枉過正的仁慈。

“教的倒是好。”白華英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眼裏透出幾分欣慰。

白玉鬆蹲在她身旁,捧著手裏的荷包,笑盈盈的:“大姐姐,你要救濟災民,是壯舉,玉鬆雖年少,但也想盡些力。這是我這些年攢下來的,原本母親說要用來娶媳婦的,可如今玉鬆隻想讓百姓少受些苦。”

少年郎眼裏透著清澈,這樣的清澈一時竟讓白華英生出一種自豪感來。

“你將這荷包拿來,大娘子可知道?”自打侯府出了事,她便不再喚柳氏母親了。

白玉鬆哼哼道:“這是我攢下的,為什麼要告訴她?大姐姐,實在不行,你就偷偷拿著,假裝我不曾來過,這銀錢是你撿來的,天色不早了,我明日還要去拜會先生呢,先回去了。”

少年郎拋下手裏的荷包,一轉身跑進了風雪裏。

白華英瞧著心都要跳出來了:“你慢著些,讓秀心送一送。”

白玉鬆揮了揮手,那團白色的身影漸漸融入了夜色裏。

白華英低頭瞧著手裏的荷包,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翠青接過那荷包,詫異不已,“小公子怎麼這麼有錢?足有幾十兩呢,都快趕上主君大半年的俸祿了。”

一個十歲的孩子,攢這麼多錢下來,可真是不容易。

秀心接過細數了數,打趣道:“小公子如今在柳學士手裏頭管束著,柳家的人對這孩子疼愛得緊,每每過年過節的給些東西,也是情理之中的,倒是小公子年紀輕輕便持家有道,也是一樁好事。”

白華英拔弄著手裏湯婆子的碎流蘇,如今白玉鬆顯能,不是一件好事,他太過年幼了,而府裏的兩個兄長如今都已經參加春闈,到時候他縱然再天縱英才,隻怕以芹小娘的心腸,是斷不會留著白玉鬆將來與自己的兒子爭的!

畢竟依著她外公的意思,如今伯爵府無人承繼,唯一有望承繼的,便是她的大哥哥了。那麼,白府的主君,又會是誰?

翠青瞧著那荷包打趣,“小公子若是早生幾年,隻怕白府如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可惜人生在世,就沒有如果一說,白華英歎了歎氣,瞧著那碳盆裏的火星子,總覺得冷得厲害。

夜色愈發的深了,雪卻簌簌的下個沒完,似要將冬日裏這最後一絲暖意也汲取幹淨。

白華英躺在塌上,睜著眼恍然間好似沉到了湖底,刺骨的湖水將她包裹其中,恐懼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帳頂的白玉蘭好似湖麵上微弱的光,她盡全力的往上遊,卻終究隻能緩緩的沉進湖底,湖底有多深,她不知道,那無盡的墜落感便從未消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