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回來了?”

客棧上房,風沁坐在嫋嫋茶香的屋中,盯著窗外的皚皚白雪,似乎身後長著眼睛一般的問出聲。

“嗵”的一聲,雲離單膝跪地,“皇上,恕雲離無能。”

風沁擺手,“起吧!朕沒有怪你。以他的智計,發現你,是遲早的事,你能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回身,看著這個從小就獨立自主的兒時好夥伴,眼裏有著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

“皇上……”雲離聲音哽咽,多少年了,他終於,能再次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邊了。

“阿離,來,起!從今天起,朕特許你恢複原來的名字,風離,你以後,是朕的風離!”

拉起來,風沁重重的給他一個擁抱,那是久別重逢的感激,也是多少年滄海桑田的感歎。

風離哽咽著,“皇上……阿離,很想念皇上!”

從自小六歲時的分離,到如今風沁登基為帝,將有十五年的時間了。這十五年以來,他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著他。

“好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風沁放開他,拉他一起坐到桌邊,“來,品品朕這用雪山之水融的雪茶,嚐嚐味道,變了沒有?”

親自斟出一杯,熱騰騰的香茶,放在風離麵前,那清新的茶香中,帶著一抹雪山的清涼撲鼻而來,雲離睹物思人,“皇上,我母親……”

風沁點頭,“你母親很好,等你歸去,朕將你母親接近皇宮,頤養天年!”

“阿離謝皇上恩典!”

風離起身,一個大禮重重拜倒,風沁扶起,搖頭道,“你我之間,無須這些。若不是阿離這些年的相幫,朕哪裏能活到現在?”

想到天龍後山的雲樓禁地,他身中蠱毒,痛苦萬分,是雲離……不惜冒著被沈浪發現的威脅,四處尋找各種良方為他解蠱。要不然,僅憑著韋皓那一些不多的良心,他早已被蠱毒折磨至死。

“皇上……”風離深吸一口氣,不知要說什麼才好,索性一杯雪茶端起,他以茶代酒,一飲而盡。

“皇上對阿離大恩,阿離永世難忘!”

士為知己者死,他跟在沈浪身邊時,也曾有過猶豫。他不會對沈浪忠心,因為沈浪根本不是他的主子,他會對風沁視死如歸,因為風沁,是他一生發誓要效忠之人!

“小皇叔招待客人,怎麼不叫本王呢?”

沈浪一腳將門踢開,如劍般寒涼的目光直射風離,風離默然起身,退至一邊,風沁眉眼不動,淡然若定,道:“睿王既來,便坐下品飲一番吧。這雪山之茶,可是朔月皇貢之極品香茶。”

“嗬!這倒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了呢!”

沈浪旁若無人的進門,坐下,風離眼觀鼻,鼻觀心,安靜的仿佛不存在。

“來,睿王先嚐嚐這道茶。”

風沁親自執壺,剛打半杯茶,被沈浪攔住,“慢!小皇叔一國之君,豈能幹這些下人之事?”

視線掃過風離,譏諷道,“那不有人在侯著嗎?你,過來給本王倒茶!”

風沁眉色一蹙,“睿王……”

沈浪冷笑,“怎麼?小皇叔眼底,竟還有這等下人的存在?是本王不夠資格讓他倒茶嗎?”

“這倒沒有,隻是……”

“既然沒有,便來吧!”

沈浪打斷他,厲眼射向風離,風離頭一低,上前道:“風離遵命!”

不自稱屬下,不自稱奴才……沈浪哈哈一笑,譏諷更甚,“什麼時候,我融雪穀堂堂雲離公子,竟是連名字都改了?”

“少穀主此言差矣,風離為人處事,本本分分,從不敢忘祖,又何談改名一說?”

不動聲色為他斟了一杯茶下去,沈浪盯著他的臉,明明這人還是那個人,可他的忠心,已經不再屬於他了。

眼一閉,又緩緩睜開,沉聲喝道:“是我瞎了眼了!”

端起熱茶,慢慢細品,風離侯在桌旁,不退也不上,風沁打個眼色,風離退下,將門關上。一出門,便正遇上了美目帶俏的婉溪。

“少夫人。”

風離行禮,婉溪笑嘻嘻的打著眼兒瞧著他轉,“嘖嘖嘖嘖!這一日不見,可真是如隔三秋呢。聽說,雲離公子在演無間道?”

“無間道?”

風離蹙眉,雖聽不懂這奇怪的三個字,但也情知不是好話,認真的道,“在下風離!少夫人,風離還有事,少夫人請!”

轉身又走,剛出客棧門口,便被早就侯了多時的雲落擋住,“喲!這才轉眼不見,就改名換姓了?不過,架不住本公子眼睛毒啊,你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認識你!”

倏然間,長劍指出,厲芒劃過。風離臉色一沉,“雲落!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雲落嗤笑:“好啊!我倒要看看,這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人,到底會是誰!”

婉溪跟著拍手:“雲落,給你一個將功恕罪的機會。拿下他,本夫人恕你那殺人香之事,無罪,如何?”

比起風沁的不擇手段,婉溪更恨的,便是這個背主之人。

即便算是來臥底,那也是特別恨的。

好端端的一個融雪穀,便在這個雲離的背叛之下,灰飛煙滅,她如何不恨?

“好咧!少夫人便瞧好吧!”

雲落眼睛雪亮的回了婉溪一聲,再度轉向風離,笑得詭異,“你也說了,我一個人,將不會是你的對手,可如果……是我們四個呢?以四對一,很公平吧?”

雲落一本正經的說著,很歡脫的眨著眼,婉溪無語,這個丟人啊。以四對一,真的很公平嗎?

風離沉聲:“以四對一?你們不是隻有三個人嗎?”

“再加上我呢!”

話音落下,一道清亮的聲音吃起,風離頓時一怔,“五娘?”

“閉嘴!五娘的名字,也是你這個叛徒能叫得嗎?!”

大紅的衣衫如同火中雪梅一般,乍然盛開,襯得婉溪眼前一亮,頓時叫好。

這女人,她喜歡!

如火一般的脾氣,如火一般的容顏,單看那份氣場,就絕對的非常人可比!

“五娘,連你也……”

風離苦澀的叫著,心底一陣痛意。

隻是各為其主而已,為什麼,他們都不理解?

“哼!你給我閉嘴!我說了,我五娘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五娘杏眼圓睜,嫉惡如仇的盯著風離,“呸”的吐了一聲,怒:“我五娘平生最恨不忠不仁,不仁不孝的混蛋!你如今,可是都占全了啊!”

殺氣騰騰的往前邁了一步,風離腳下不退,可一張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五娘,我……”

他欲要解釋,卻不知要從何說起。

五娘杏眼含煞,繼續罵著,“似你這等不忠不仁之人,我五娘向來看不得,那是見一個要殺一個!你說吧!今日,你是要自盡在老娘麵前呢,還是要老娘將你捉了,好好的抽筋扒皮以泄心頭之恨?!”

該死的混蛋,原以為他會像雲落他們三個一樣,對少主會忠心耿耿,然後一直友誼長存,直到老死,可誰知,他居然會是這樣的人!

枉他們對他推心置腹,對他深信不疑,他就是這麼糟蹋他們的友情嗎?

“五娘!你聽我說一句好不好?我從小便是被月皇救起,我從小就是朔月之人,我從來沒有背主,也從來沒有叛主!”

風離痛極的叫著,“我們隻是各為其主,立場不同而已。可是……我喜歡你,我愛你,五娘,你不能原諒我麼?”

“啊呸!去你的喜歡,去你的愛!我五娘一直愛的都是少主,何時論得到你出頭了?”

大紅的衣衫像一朵烈烈焚燒的火燒雲一般,五娘的性子絕對的敢愛敢恨,便是當著婉溪的麵,也說得這般絕決,聲音響亮。

婉溪瞳孔一縮,眼底閃過一抹涼意,這女人……倒是心不小呢!

雲落鼻尖冒了汗,趕緊打著圓場:“五娘五娘,這個……少夫人的意思,趕緊拿下這個叛徒吧!”

嗷!

再說下去,真要出事了,沒見少夫人都變臉了嗎?

雲落這話,一是提醒五娘說話要分場合,另一個意思,便是要告訴婉溪,其實,五娘的脾氣,她就是這樣,別生氣,別生氣啊!

婉溪笑嘻嘻的半眯著眼,“是啊!五娘,一個叛徒,你跟他廢什麼話?你今天若要拿下去,我做主了,將你的少主還給你,如何?”

她拍著胸脯,像是根本事不關己一般的大口承諾著,五娘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婉溪豪氣幹雲:“當然!”

“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五娘立即出手,隻一人,就將風離給逼得手忙腳亂。

“少夫人,您剛剛的話,是說笑的吧?”

雲落暴汗的瞅一眼那正爭鬥的兩人,悄悄的走向婉溪問著,婉溪斜眼一撇,“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說笑了?”

雲落囁嚅,“這個,兩隻眼睛?”

婉溪出手,一巴掌拍過去,真想一指頭把他的眼睛摳瞎了才好!

“滾!這次跑了雲離,我拿你試問!”

正事當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些沒的。

“呃,好好好,我去我去……絕對不會跑了這叛徒的!”

雲落縮著脖子,想到少夫人剛剛的承諾,頓時又覺得暗無天日了。

媽呀!

這次叫五娘來幫忙,這到底是添亂呢,還是來添亂呢?

婉溪四處看了一眼,又道:“他們兩個呢?流雲跟流水呢?”

以四對一,要是連個區區的雲離都拿不下,也太丟人了!

雲落咳了一聲,噓道,“少夫人,您小點音,小點音,他們兩個……沒來。”

沒……來?

婉溪翻個白眼,這算是……虛張聲勢了?先從心理上壓倒敵人,再從身體上打敗敵人?

嗯,好辦法!

雲落一撇嘴,“其實,有五娘一個人,就足夠了!”

五娘在他們中間,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還偏偏負責外圍事務,這一次,雲落將她叫了來,一是看在雲離迷戀五娘的份上,另一個方麵,他也是有私心的。

他一個人打不過這雲離啊,不叫幫手怎麼手?

當然了,就算五娘真要拿不下雲離,不還有他嗎?倆人一塊上,二打一,就不信這雲離還真能長了翅膀飛了?

思慮間,那邊的打鬥已經有了結果。

“叛徒!你別想著跑了,納命來吧!”

五娘出手,招招犀利,直取要害,風離卻是生怕傷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每一次出招都畏手畏腳的,有好幾次還差點被一劍穿心。苦笑道,“五娘,我不想傷你,我……”

“叛徒!閉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五娘嬌吼著,為了少主,衝啊!

雲落掩麵,妞啊,為了個男人,你至於不?你將少夫人置於何地了?

婉溪卻是一臉淡定,“好啊,不錯不錯,少主麾下能有如此猛將,少主之福啊!”

雲落一個趔趄,轉身去撓牆。

老天爺啊,瞧著這衝天的醋味啊,這次事情,好像越鬧越大了?

不過半柱香時間,五娘果然將灰頭土臉的風離打趴下了。

趾高氣昂的仰天哈哈一聲笑,衝著婉溪勾勾手指:“少夫人,請兌現你的承諾。”

“好啊!”

婉溪爽朗一笑,跟這種人說話,就是舒服。

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沒有那麼多的彎彎腸子,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少夫人……”雲落叫苦不迭,急忙轉了話頭,指著風離道,“他怎麼辦?”

五娘哼了一聲“雲落!你敢打擾老娘好事?!”

“雲落不敢!”

雲落抽了臉,頓覺這個夾心餅幹不好當啊,苦巴巴瞅著婉溪,使勁的求著,“少夫人,他……先處理了他再別說的吧!”

眼睛瞄著樓上窗戶,使勁瞄著,瞄著,再瞄著。

少主啊,您老人家趕緊下來吧,再不下來,少夫人就真要讓賢了。

“如何?這條件同意嗎?”

窗口,沈浪與風沁居高臨下的觀戰著,包括五娘提出的要求,包括婉溪拍著胸脯的答應,沈浪臉色始終不變,風沁看不出任何端侃。

而直到雲落急著要處置風離,沈浪這才緩緩的道,“她若讓,自有她的道理……小皇叔,溪兒身上的寒毒,何日可以解?”

開門見山,直接點明主題,沈浪不想他繞了。

風沁卻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你是怎麼發現風離的?”

以風離的本事,想要藏匿,絕對是無人發現的,否則,這十幾年以來,沈浪又怎能把風離當做心腹?

“哦!你是說那個叛徒麼?”沈浪似笑似笑,“發現他,其實很簡單。第一,桃花林若無人帶路,別人根本不知從哪裏尋。第二……溪兒身上本無毒,藥先生曾經把過脈,可僅僅不過一日時間,溪兒就中了寒毒,試問,若無內奸,她的毒,從哪裏來呢?”

“可是,你又如何確定是風離?”風沁在意的,還是這個問題。

沈浪一笑:“他放在桃花林的瘴氣,根本便不是瘴氣!”

風沁手一拍:“原來是這裏。他怕傷了我,所以,以煙霧混淆,卻沒想到,你竟然親自到桃花林了,所以……你在那之前就懷疑他了?”

“當然!”沈浪勾起唇,“咬人的狗從來不叫!”

目光漣漪,眼望腳下,其實,當時他並沒有獨獨懷疑雲離,他是所有人都懷疑了。因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給婉溪下毒的人,除了他們幾個,再沒有任何人會有機會。

可偏偏的,他最以為不可能的雲離,就偏偏是他!

而他當初懷疑最多的,是流雲。所以,他也曾經吩咐了藥先生,一路觀察流雲,一旦發現不妥,立即毒殺。沒想到啊……咬人的狗,果然不叫!

外麵雪地裏,風離已經嚴嚴實實的埋了起來。

雲落摸著下巴,繞著雪堆踱著步子轉了幾圈,猜測道:“少夫人,你說,他會不會凍死?”

婉溪裹著厚厚的雪狼皮大氅,哼著鼻子道:“凍不死算他命大!雲落,好好守著,三個時辰後,把他挖開,死了便扔去喂狗,死不了……拿爐子裏燒了!”

總之,必須要為她風景秀美的融雪穀陪葬。

雖然那地方真的很可能是個火山口,但她真的很喜歡。

風離這個家夥吃裏扒外的帶著風沁毀了它,他就有責任承擔起這一切後果!

“溪兒,她還是這麼可愛。”

風沁目光寵溺望著腳下的女子身影,在這等冰天雪地的嚴寒之下,她都能活得這樣開心,是她的幸福,更是他的陽光。

“別叫得那麼好聽,別忘了,她可是你的皇侄王妃!”

沈浪淡淡的提醒,他嫉妒,溪兒那丫頭竟然穿著風沁的衣服,不穿他的。

雖然明白,這丫頭是故意的,但心裏頭總覺得不是那麼舒服。

風沁笑了:“皇侄王妃嗎?先皇沒有承認過她,朕,更沒有承認。”

“所以?”

“所以,她是誰的女人,尚且未知!”

“你敢?!”沈浪眯了眼睛,“我是不會讓我的女人懷著我的孩子,去冠著別的男人的姓!”

風沁嗬嗬一笑,“我不敢嗎?沈浪,若你愛她,你舍得眼睜睜看著她寒毒發作而死嗎?那樣的女子,那樣的笑,你真的忍心嗎?”

“你……”

沈浪沉沉的握了拳,“你到底怎樣才能放過她?”

為了溪兒,他真的不忍心。風沁雖然無恥,但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溪兒那樣的女子,那樣的笑,他不舍得。

“離開她!”

風沁抿唇,視線從外麵的雪地中收回,“離開她,朕會許她皇後之位,她的孩子,朕會視如己出,而你,從此之後,不得進朔月,永遠不得再見她!”

這,已經是他最後的底線!

“不可能!”沈浪大聲叫著,一拳砸在窗台上,風沁悠然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麼,你願意死嗎?”

風淡雲輕的聲音,像是微風拂過耳畔,帶著點點滴滴的寒意,直刺入心。

沈浪驀然閉了眼。

溪兒,怎麼辦?

說過不會離開你,說過要永遠愛你……可是,你的寒毒,要如何才能解?

“睿王,朕提醒你一句,別希望有人能夠解了這毒,這天下,便是藥先生,也沒有這解藥。”

像是看出他的心思,風沁淡淡笑著,又一句提醒,沈浪一顆心跌到了穀底,“小皇叔,你真是出人意料的狠毒!溪兒她身懷有孕,你也忍心下手?”

這樣的一個人,還是以前在雲樓之時,那個翩然若仙的男子嗎?

沈浪心痛。

“人是會變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直是朕的追求。沈浪,你應該明白,你父皇的死,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風沁最後看他一眼,拂袖而去,臨出門時,又頓下腳步,提醒道,“你可以一怒之下殺了朕,可你最愛的女人,便等著與朕一道歸天吧!”

“還有,睿王是個聰明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相信睿王心裏有數,朕也就不提醒了!”

“砰”的一聲將門關上,風沁下樓,翩然如玉的走進雪地,走到婉溪的麵前,笑意溫潤:“溪兒,我向你討個恩惠,行嗎?”

婉溪坐在雪中的暖椅上,腦袋一偏:“你是要我放了風離?”

風沁笑:“溪兒還是這麼聰明。”

婉溪哼了一聲:“他毀了我融雪穀,我沒殺他,已經是對他的格外開恩了。你現在要我放了他,不可能!”

如此這樣的一個惡人,她要代自己的親親夫君……消滅他!

風沁黑線,抽著嘴道:“毀了融雪穀的人,是我。”

“可他是通風報信之人,是內奸,是叛徒!”

婉溪腦子很清楚,她對風沁下不了手,可是對風沁身邊的人……她下的手比誰都狠。

風離,她堅決不放!

“溪兒!”

風沁有些頭疼,斟酌了一下,道,“你可以提條件。”

“條件?我有什麼條件……呃!”腦中突然一閃,雲落正朝著她拚命使眼色。她稍稍一想,立即改口,“好!你答應我三件事,我立即放了他!”

“那三件事?”

風沁警惕的問,這丫頭腦子太活泛,被她轉進去就不好了。

婉溪嘿嘿的笑,“我暫時還沒想到。不過,不會讓你為難就是了。”

話落,也不待風沁答應,直接讓雲落將人從雪地挖出來,風沁無語的張張嘴,默了。

這丫頭,算是單方麵的蓋棺定論了?

不多時,雲落將人挖了出來,已經凍成了一塊冰。

風沁立即喊人抬進了客棧,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他不能棄風離於不顧的。

“喂喂喂!你就這麼放了他了?”

五娘在一邊忍著很久了。

她辛辛苦苦抓的人,這個女人說放就給放了?

婉溪斜眼:“不放怎麼著?皇上開口,你敢違背麼?”

“噗!”

雲落噴笑,望天。

這天底下,最不怕皇上的人,就是你吧?

五娘哼了一聲,也想明白了這事,臉色臭臭的,“你少來,答應我的事呢?剛剛你說忙著埋人,現在又忙著放人,你倒是給我寫一個憑據啊!”

時間越拖越久,萬一少主下來,這可怎麼辦才好?

“好啊!拿筆墨來!”

婉溪一揮手,神情自若的叫著,雲落立即衝到近前,被五娘一巴掌拍走:“滾!別壞我的好事!”

雲落:“……”

滿臉的黑線。

現在的女人,都這麼厲害了嗎?

紙墨鋪好,沈浪也下了樓,臉色淡漠的在一旁圍觀。

婉溪抬眼,衝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然後便在眾人的目光之中,滿手抓了那沾好墨汁的大筆,大刀金刀的拉開架勢,開寫。

雲落在一邊抽著腮幫子,痛苦的念出聲:“憑據……立據人,婉……什麼?這是什麼?”

手指頭點過去,指著婉溪剛剛劃拉下的那一個字,醜八怪的,這是“溪”字嗎?

“啊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夫人小學……呃,私塾未畢業,不識字,你看。要不再重寫?”

婉溪手一扔,將那大筆扔出去,“梆”的一下怵到雪地裏,頓時印了一片的墨汁出來。

雲落暴汗,“少夫人,您這字……”媽呀,也實在是太醜了,比烏龜爬還醜啊,他剛剛實在都不忍心念了。

“咋樣?我這字還可以吧?”婉溪得意洋洋的說,“本夫人可是練了好久了!”

嗯!

此話一出,全體默然。

嗚!

老天見諒啊!

這樣一副便秘的架勢,再寫出這樣一副狗爬的大字……這憑據得用多少紙,立到什麼時候?

“少夫主,以我看,這憑據還是我來寫,少夫人最後隻消摁一手印如何?”

五娘偷看一下沈浪,實在是忍不住了。

如此少主,真要娶了這麼一個山野粗婦當少夫人,真是丟盡了日冕的臉!

連字都不會寫,如何能輔佐少主打得天下?

“好啊!你寫就你寫。”

婉溪美妞果斷痛快的將地方讓開,風沁笑吟的看著,沈浪仍舊不動聲色,雲落看少主不急,他也就不急了,卻唯獨這兩個女人,這兩個當事人一臉興衝衝的樣子,對這個憑據,那是空前的感興趣。

“來來來,繼續寫……立據人,婉溪,受據人,五娘……哎,還有還有,注意,我今日自願起,將少主讓給人,立此為據,天長地久,不得有悔!”

婉溪搖頭晃腦的念著,五娘刷刷的寫著,兩人之間,當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啊!

而一直到寫完,五娘都覺得自己的腦袋有種不真實的眩暈感……這,這就寫完了?

這就……美夢成真了?

傻傻的回頭看著沈浪那張讓她日思夜想的容顏,心裏這個激動哇。雲落已經先一步將那憑據拿起,用嘴吹幹,遞給了沈浪。

沈浪勾唇,向著兩人齊齊看了一眼,“你們兩個確定嗎?”

“確定!”

五娘回得好大聲,好興奮。少主都不反對,那就是同意了?

“嗯!比較確定。”

這話,是婉溪回的,她總覺得,沈浪今天的表現很是奇怪,她還是……小心為上吧!

“好!既如此,這憑據,我就收了!五娘,你跟我來!”

沈浪轉身,一身白衣飄飄若仙啊……先行上了樓。五娘興衝衝的跟著上去,婉溪這眼睛抽啊抽啊:“這……這就走了?”

雲落翻一眼,“不走怎麼滴?你都把少主讓出去了。”

“可是可是……”婉溪咬著手指,欲哭無淚,她還沒有按手印,沒有寫證明人好不好?這憑據根本不成立啊?

雲落涼涼的道:“溪姑娘,從今日起,你與我們少主再無關係了!嗯,對了,以後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請派人送來給少主就可!”

雙手一抱拳,跟著上樓。婉溪眼前一黑,跺腳罵道,“沈浪你個王八蛋!你敢與別的女人上了床,姑奶奶我……我特麼閹了你!”

嗚嗚!

為什麼明明一場盡在掌中的遊戲,卻感覺像是要弄假成真了?

她隻是想糊弄一下五娘,並沒有真的想要出讓啊,那憑據不成立,不成立的!

“溪兒,別急,他不要你,我要。”

風沁一步上前,牽了她的手,“溪兒,跟我走吧!沈浪今日能這樣對你,明日也照樣會拋棄你。”

“不行!他不是那樣的人!”

婉溪嘟著嘴,“是我做錯了啦,是我故意拿著他讓人,所以他才生氣的,對。就是這樣的,我去找他!”

轉身“咚咚咚”的上樓,拍著門喊著,“沈浪,你給我出來!我沒有要讓你,那憑據是寫著玩的,我沒有簽字,我沒有摁手印,你不能當真啊,沈浪,沈浪……”

房門拍得震天響,屋裏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傳至,間或還有一陣男人的急喘,女人的呻吟,像是五娘在喜極而洋的說道:“少主少主……你真的,要我了嗎?”

沈浪滿含深情的聲音隨之傳出,“傻丫頭,你是我這一輩子最愛的女人,你不要你,要誰?”

“可是……”五娘還想再說,已經被男人一把撲倒,緊接著,一陣嗯嗯啊啊的聲音繼續響著,婉溪臉色漸漸煞白,猛的靠在門上,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一顆心,直接跌進了穀底。

“相公……你,你真的生氣了,不要溪兒了嗎?”

心頭苦澀,萬分難受。

她隻不過想開一個玩笑啊,相公,相公……

眼前漸漸發黑,胃裏翻江倒海。

“唔!”

聽著屋裏那陣陣不斷的YIN摩聲響,她終於淚流滿麵的嘔吐出聲,等得風沁過來的時候,她剛好吐得站不起身子,風沁一聲急叫:“溪兒!”

撲過去,將她抱在懷裏,婉溪心神一鬆,哭著道:“風,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惹他生氣的,風,我……”

話未說完,她眼前一黑,無力的暈倒在他的懷裏、

“溪!”

風沁一聲叫:“你醒醒,你醒醒啊,快來人呐!”

抱了女人轉身要走,身後“砰”的一聲拉開,沈浪衣衫整潔,臉色難看的衝出,“把她給我!”

伸手去奪人,風沁一個閃身,沉著臉道,“你已經有了別的女人,還會在乎她嗎?”

“風沁!”

沈浪沉沉咬牙,“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清楚!”

門口,五娘衣衫淩亂的走出來,意亂情迷的,“少主,不要走……”

沈浪頓時一怔,“你……”

風沁眼裏閃過暗光,趁機越過沈浪,往樓下走去,“沈浪,你說的對,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我心裏都清楚!”

“風沁!你站住!”

沈浪身形一閃,往樓下追去,衣袖被五娘扯住,眉眼含春的道,“少主,我已經是你的女人了,你……”

沈浪狠狠甩開她:“你給我閉嘴!本少主有沒有碰你,你心裏清楚!滾!”

身子一閃,衝下樓去,眨眼不見人影。

五娘呆呆的坐著,一張俏臉時青時紅,染著隱隱的恨意:“少主,我到底有哪裏比不上她……”

雙手十指用力握緊,那尖銳的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卻仍不覺痛。

“五娘,沈浪他對你無情,你又何必?”

另一間房門打開,剛剛凍傷恢複的風離蹣跚走出,憐愛的目光望著地下的女人,想要張開懷抱將她抱在懷裏,可又沒那個勇氣。

五娘不說話,仍舊那麼前衣襟大開著,露著她胸前美好的半圓,視線深深的凝在地下的某一點,似是大哭,卻又像是在笑。

“五娘……”

風離遲疑了一下,蹲下身子,“沈浪他隻是在利用你,你……”

“風離!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我嗎?”

五娘突然打斷他,抬頭看著他,眼底的神情瘋狂而絕決。

風離一怔,“五娘……”

“是不是,連你也嫌棄我髒,看不上我了?”五娘瘋狂的神情漸漸變得絕望,“是了。他不要我,是我不要臉,是我賤,是我硬撲上去,我……”

話到這裏,已經被一雙心疼熾熱的唇,緊緊的吻住,一下又一下,滿是愛憐,滿是包容,“五娘,不是這樣的。是他……是他在利用你,五娘。我要你,無論你變得怎麼樣,我都要你。”

就著地板,甚至連房間都沒有回,兩人像是幹柴遇烈火一般,瘋狂的撕扯著對方的衣服。

“風離,你要了我,這一輩子,就絕不許再負我!”

五娘叫著,眼底淚意狂湧。

在剛剛婉溪拍著門的時候,沈浪告訴她,要她配合他演一場戲,要她叫得動情一些,大聲一點。

她那時候便知道,沈浪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可她為了萬一的希望,她叫了,喊了,也動情了,甚至都撕開了衣服,沈浪的眼睛仍舊沒有看她一眼。直到風沁抱起了昏倒的婉溪,他才瘋了般的衝出去,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像個抹布一般,用完,就被扔了。

她不忿,於是,她就那樣狼狽的,不顧羞恥的亂著衣服出來,求他留下,換來的,卻是他的無情冷酷!

沈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風離,你發誓……要永遠愛我!”

她低喃,雙手抱著他的脖子,得不到自己愛的男人,那麼,得到一個愛自己的男人,也算可以了嗎?

“唔!五娘,我愛你,我永遠愛你!”

風離吻著她,濃濃的愛意在眼底流暢,“五娘,你真的,要給我嗎?”

最後一刻,他仍舊不太確定的問,他不想勉強她。

“我確定!”

五娘眼底含著淚,“少主不要我,是他的損失,我為什麼不能再找別人?風離,我現在不愛你,可我以後會慢慢學著愛你,風離,現在,請愛我!”

一番話,她說得艱難,臉色悄然泛紅。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像她這樣大膽的示愛,求、歡吧?

“五娘,我愛你!”

五娘忍著痛,小臉煞白,“我是第一次,你,輕點……”

風離不語,巨大的狂喜,急衝而至,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五娘……我會愛你,永遠的,生生世世的愛你!”

愛憐的吻,驚喜的吻,一點一點的落在她的額頭,眉間,身上……他以為,五娘這樣的女子,早已經沒了第一次,可誰想到,在她火辣的性格之下,竟還守著這樣的一種幹淨。

五娘,五娘……這樣的人,如何讓人不愛?

樓梯口,兩隻黑乎乎的腦袋正爬著偷看。

“風離這小子蠻厲害的啊,那麼冷的雪,沒凍掉他的小寶貝?”

雲落摸著下巴,萬分不解。

藍萌抽下臉,深以為同:“或者,他的寶貝,比你的更好?”

“你知道個屁!”

雲落頓時惱了,一個暴栗敲過,“你豬腦子啊,他的肯定沒我的大,估計是這次埋雪裏……給凍腫了?”

雲落下意識的猜測著,要不然,五娘那個騷娘們怎麼會叫得那麼大聲,那麼享受?

“好吧!你有理!”

藍萌摸著挨揍的腦袋,“大不大的,誰又看不見,有本事,你也去找個女人來!”

光會說空話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好啊,你敢看不起我?找就找,怕你啊!”雲落一蹦而起,氣呼呼的往外走,藍蔭“唉喲”一聲叫,麻溜的閃人,雲落插著腰哈哈大笑:“膽小鬼,怕了吧?有本事,你也找個女人啊!”

“怕了什麼?”身後有人問,“為什麼要找女人?”

雲落得意一笑,“滾滾滾!大爺心情正好,沒時間跟你囉嗦!”

眼前女人的白大腿啊,麻花花的溜過來溜過去的……嘖嘖嘖~!風離這個家夥,還真把五娘這隻母老虎給降住了呢!

“喔?你是誰大爺?”身後那人不止沒走,再次又問。雲落眉頭一皺,怒了,“喂!我說你這人怎麼……啊?少少少少……主?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一回頭,頓時嚇得臉色發白,舌根都短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