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並沒有察覺到一旁趙子成的情緒,依舊是對著趙敏說道:
“我也不想將金花婆婆打死,隻是義父想得我苦,我立刻要去見他。”
趙敏搖頭道:
“別了十多年啦,也不爭再等一兩天。張公子,我跟你說,咱們固然要防金花婆婆,可是也得防那陳友諒。”
張無忌道:
“那陳友諒麼?此人很重義氣,倒是條漢子。”
趙敏道:
“你心中真是這麼想?沒騙我麼?”
張無忌奇道:
“騙你甚麼?這陳友諒甘心代鄭長老一死,十分難得。”
趙敏一雙妙目凝視著他,歎了口氣,道:
“張公子啊張公子,你是明教教主,要統率多少桀驁不馴的英雄豪傑,謀幹多少大事,如此容易受人之欺,那如何得了?”
張無忌奇道:
“受人之欺?”
趙子成在一旁搖搖頭說道:
“趙姑娘,無忌生來淳樸,會被對方欺騙,那是正常的事情!”
“趙大哥,你也這麼說?”
張無忌跳了起來,奇道:
“難道他真的騙我義父?”
趙敏道:
“當時謝大俠屠龍刀一揮之下,丐幫高手四死一傷,那陳友諒武功再高,也未必能逃得過屠龍刀的一割。當處此境,不是上前拚命送死,便是跪地求饒。可是你想,謝大俠不願自己行蹤被人知曉,陳友諒再磕三百個響頭,未必能哀求得謝大俠心軟,除了假裝仁俠重義,難道還有更好的法子?”
她一麵說,一麵在張無忌手背傷口上敷了一層藥膏,用自己的手帕替他包紮。
張無忌聽她解釋陳友諒的處境,果是一點不錯,可是回想當時陳友諒慷慨陳辭,語氣中實無半點虛假。
若光是趙敏一個人這麼說的話,那張無忌說不定還有一點懷疑。
可現在趙子成也都是這麼說的,那基本上就已經說明對方肯定是會這麼做的。
隻是對方到底是如何欺騙的的自的義父。
張無忌並沒有看明白的。
趙敏見他如此的迷糊,在一旁問道:
“好,我再問你:那陳友諒對謝大俠說這幾句話之時,他兩隻手怎樣,兩隻腳怎樣?”
張無忌那時聽著陳友諒說話,時而瞧瞧他臉,時而瞧瞧義父的臉色,沒留神陳友諒手腳如何,但他全身姿勢其實均已瞧在眼中,旁人不提,他也不會念及,此刻聽趙敏一問,當時的情景便重新映入腦海之中,說道:
“嗯,那陳友諒右手略舉,左手橫擺,那是一招‘獅子搏兔’,他兩隻腳麼?嗯,是了,這是‘降魔踢鬥式’,那都是少林派的拳法,但也算不得是甚麼了不起的招數。難道他假裝向我義父求情,其實是意欲偷襲麼?那可不對啊,這兩下招式不管用。”
趙敏冷笑道:
“張公子,你於世上的人心險惡,可真明白得太少。諒那陳友諒有多大武功,他向謝大俠偷襲,焉能得手?此人聰明機警,乃是第一等的人才,定當有自知之明。倘若他假裝義氣深重的鬼蜮伎倆給謝大俠識破了,不肯饒他性命,依他當時所站的位置,這一招‘降魔踢鬥式’踢的是誰?一招‘獅子捕兔’搏的是哪一個?”
張無忌隻因對人處處往好的一端去想,以致沒去深思陳友諒的詭計,經趙敏這麼一提,腦海中一閃,背脊上竟微微出了一陣冷汗,顫聲道:
“他……他這一腳踢的是躺在地下的鄭長老,出手去抓的是殷姑娘。”
趙敏嫣然一笑,說道:
“對啦!他一腳踢起鄭長老往謝大俠身前飛去,再抓著那位跟你青梅竹馬、結下齧手之盟的殷姑娘,往謝大俠身前推去,這麼緩得一緩,他便有機可乘,或能逃得性命。雖然謝大俠神功蓋世,手有寶刀,此計未必能售,但除此之外,更無別法。倘若是我,所作所為自當跟他一模一樣。我直到現下,仍然想不出旁的更好法子。此人在頃刻之間機變如此,當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說著不禁連連讚歎。
張無忌越想越是心寒,世上人心險詐,他自小便經曆得多了,但像陳友諒那樣厲害,倒也少見,過了半晌,說道:
“趙姑娘,你一眼便識破他的機關,隻怕比他更是了得。”
趙敏臉一沉,道:
“你是譏刺我麼?我跟你說,你如怕我用心險惡,不如遠遠的避開我為妙。”
趙敏稍微一頓,看了一眼一旁的趙子成說道:
“張大教主,看出來對方機關的可不光是我自己一個人,你身旁的這位不也看出來了麼?要是按照你的這種說法,這位也是一個用心險惡之人了?”
“這位可是我的親大哥,他是絕對不會害我的!”
張無忌笑道:
“至於你麼,那也不必。你對我所使詭計已多,我事事會防著些兒。”
趙敏微微一笑,說道:
“你防得了麼?怎麼你手背上給我下了毒藥,也不知道呢?”
張無忌一驚,果覺傷口中微感麻癢,頗有異狀,急忙撕下手帕,伸手背到鼻端一嗅,不禁叫道:
“啊喲!”
知道是給搽上了“去腐消肌膏”,那是外科中用以爛去腐肉的消蝕藥膏,雖非毒藥,但塗在手上,給她咬出的齒痕不免要爛得更加深了。
這藥膏本有些微的辛辣之氣,趙敏在其中調了些胭脂,再用自己的手帕給他包紮,香氣將藥氣掩過了,教他不致發覺。
張無忌忙奔到船尾,倒些清水來擦洗幹淨。
趙敏跟在身後,笑吟吟的助他擦洗。
張無忌在她肩頭上一推,惱道:
“別走近我,這般惡作劇幹麼?難道人家不痛麼?”
趙敏格格笑了起來,說道:
“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是怕你痛得厲害,才用這個法子。”
張無忌不去理她,氣憤憤的自行回到船艙,閉上了眼睛。趙敏跟了進來,叫道:
“張公子!”
張無忌假裝睡著,趙敏又叫了兩聲,他索性打起呼來。
趙敏歎道:
“早知如此,我索性塗上毒藥,取了你的狗命,勝於給你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