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遙近乎第一時間想到了在桃源村隱姓埋名的老道士,他的道法精湛,以一人之力鎮壓後山眾鬼,護佑著桃源村上下百姓。
甚至到最後,仍然護著桃源村及外人的靈魂,藏於桃核之中。
他耗盡全力,躲過‘蛹’的追捕,護住了所有人。
聞無恕的話,讓她忍不住想起老道士,或許老道士便來自上清道觀……
這隻是猜測。
薑遙和他交流了一會兒,最後道:“你們沒辦法離開上清道觀嗎?”
聞無恕頓了頓,答非所問:“觀主前不久預兆了一場災難,也許不久,我會和道士們一同下山。”
薑遙眸色沉了幾分:“災難?”
聞無恕:“此事機密,除了上清道觀的觀主和幾位監院知曉,也就四姓裏的嫡係公子爺知曉,他們已經準備下山的事宜了,我是灌醉了一個公子爺,得到的消息,隻知道,是‘不化骨’現世……”
薑遙聽到這裏,不由垂眸,往脖子懸著的桃核看去。
昨晚到今晚,‘不化骨’趙洵都沒有出現過。
不化骨不是路邊的野草隨處可見,必定是帝君轉世,身帶紫氣,趙洵雖一生都是王爺,可那是他不願稱帝,喜歡當個閑散王爺,他情況算特殊的。
也非所有皇帝都是身帶紫氣的,皇帝少就算了,身帶紫氣的皇帝就更少。
湘州這個地方,能出一個不化骨已是罕見,兩個不化骨,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但詭域裏,沒有什麼是發生不了的。
與聞無恕結束通話,掛了電話蠱,薑遙陷入沉思。
連白毛從她身邊經過,倒掉髒水,她也沒有反應過來。
白毛沒有去打擾,而是老實站在一邊。
薑遙許久才注意到他,掀開眼皮,深色瞳眸落在少年身上,“擦完了麼?”
“好了,我還怕銀竹長期躺著出壓瘡,還給他翻了翻身。”
他討獎一樣說道。
薑遙誇讚了他一句,道:“你在這裏繼續照看銀竹吧,我去雲蛟江那邊轉一轉。”
白毛深知自己沒辦法幫太多忙,沒說什麼,頷首留在屋裏照顧銀竹,手往兜裏揣,捧出一把黃符,塞給她。
“薑姐注意安全。”
薑遙收下了那些符籙,轉身踏入黑夜之中。
孟素君還沒有回來,顯然是她的事情不好解決,薑遙並不擔心她的安全,她出生於四姓之中的孟家,又是這支棺材運送車隊裏的家主,到哪別人都會給她幾分薄麵。
這就是家族的好處。
義莊離雲蛟江岸邊有兩三公裏,薑遙拿出小壯送的羊皮地圖,繪畫這張地圖的主人並不會寫字,繪畫功底也不好,畫出來的地圖樹木看著像火柴,山像圓圓一坨的糞土,標注的信息,除標注之人以外,其他人根本看不懂。
這張地圖之所以會受到其他獵戶覬覦,是因為小壯爹爹去過晴江林深處,畫了密林深處的情況。
傳說晴江林之中藏有蛟妖留下來的寶物,它被生生剝下的鱗片散落在林子裏,蛟隻差一步便能蛻變成龍,蛟鱗自然也是極為昂貴的,獵戶趨之若鶩屬於正常。
小壯失去爹爹的庇護,那塊地圖對於他而言,沉重且危險,莫說保護妹妹,連他自己都保護不了。
將地圖贈予她,薑遙要走遍這片晴江林,便需要小壯解釋地圖的標識,她常常要去尋他,小壯和妹妹處境就能從危轉為安。
這是不到十歲的小壯想出來的唯一辦法,在薑遙出手救他妹妹後,他就已經決定了要將地圖贈予她。
他年紀還是太小,太容易相信人,在知道她是僵屍的情況下,毅然選擇冒險,將她帶回家中。
思緒之中,薑遙來到了雲蛟江岸邊位置,岸邊栽種著茂盛的樹木,歪歪斜斜,枝丫穿過水麵沉入,不見月色,看著像江水裏爬上岸的鬼魅,空氣陰冷裹著潮濕的水腥味。
“夜晚岸邊會發生什麼怪事?”
薑遙暗想著,思緒又轉移到銀竹身上。
銀竹重傷,遲遲未醒,薑遙是擔心的,也後悔,倘若她能早一些去找他們,銀竹也不會受傷。
她不懂本命蠱,曾聽沈白鶴提及過,蠱族每一任族長,都有本命蠱,蠱死人死,本命蠱與蠱師的生命相連著,至關重要。
負麵情緒如同菌絲、野草般在心髒野蠻生長,近乎操控著她的意識,耳畔倏然聽到一聲輕柔的聲音。
“過來…過來吧…我有辦法……”
薑遙視線不由朝聲源看去,是麵前幽深的水在說話,引誘著她靠近。
她闔上眼再睜開眼,渙散的瞳仁重新聚焦,恢複意識,腳步往後退了退。
心裏的念頭是,雲蛟江有蠱惑人心的能力。
她聽到的聲音真實且清晰,像有一個人藏在水底深處,抬著如毒蛇般粘稠惡意的雙目注視著她,蠱惑著她走下岸邊,踏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薑遙自詡精神力強悍,但還是中了招,險些被蠱惑住。
可見這條長江有多可怕。
雲蛟江藏了什麼?
薑遙腦子閃過種種可能,最後出現一抹光飛快掠過,快到她沒來得及抓住,身邊出現熟悉的身影。
是消失已久的趙洵。
他還是那副樣子,鬆散慵懶,倚靠著旁邊的樹身上,長袍墜地也沒去管,幽幽地說道。
“那裏麵藏著一個深坑。”
薑遙驀然向他看去。
趙洵眯著眼,肩膀一高一矮,看著很不正經。
“守在深坑旁邊的怪物過來了。”
薑遙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因為在他出現前,從腦子裏飛快掠過的光,便是這個猜測。
她見過《溶洞》裏的深坑,那種寒毛炸起的驚悚感,她至今未忘,在看到雲蛟江的時候,也生出同樣的感覺。
在那抹人形身影衝破水麵,化作虛影掠到她眼前刹那,薑遙速度更快,後退躲避。
地麵受到重擊震動發裂,人形身影在她手中提著的油燈下,顯露出真正樣子。
與人無異,身上看不出一道獸類的特征,身形筆直,如瀑般的長發垂在腰間,不見水滴。
是她手中的油燈鬼物,吸引了雲蛟江下深坑的守門者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