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義塔》:打生樁

背著他的薑遙聽他痛哭不止。

“我、我也不想、不想長這樣的……我也想、想和正常人一樣……”

聞無行在她背上,哭得像個孩子,眼淚止不住地流,哭了半天,又說起他的乾坤袋。

“我乾坤袋、沒壞,把它送、送給你,我知道、你喜歡……送給你……”

說完這一句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薑遙整片肩膀濕漉漉的,忍著把他丟下去、換件上衣的衝動,還好她潔癖不重,否則肯定不讓他哭這麼久。

注意到阿秀投過來的目光,隻聽她道歉。

“對不起。”

薑遙知道她這一句‘對不起’是對聞無行說的,沒有應聲。

阿秀垂下了眸子,緩緩地道:“我沒有其他辦法了,他是陰塚,隻有他的身體,能容納義塔所有的嬰孩,帶它們離開。”

這一路走來,阿秀和聞無行相處時間是最長的,比薑遙都要長。

聞無行教給她很多法門。

阿秀那些跟通陰沾點邊的小把戲,都是僧人教給她的。

她從小對這個就很感興趣,聞無行是除僧人以外,唯一細心教她的人。

阿秀帶著他回到義塔,準備將全部嬰孩救出來,自己留在義塔之中。

她深知自己的決定自私,和那些村民沒什麼兩樣,所以她不打算活著離開,想留下毀了塔。

薑遙沒資格代替聞無行說原諒的話,對於阿秀的話,保持著沉默。

不過她明白阿秀的想法。

沒有人比阿秀更深刻體會義塔之中嬰孩的痛苦。

解救它們,成了阿秀一直以來的執念,執念成魔,容易走向極端。

但阿秀到最後,還是選擇相信她,放棄走捷徑。

聞無行才得以活了下來。

若她執意要將聞無行當作嬰孩們的容器,薑遙當時還真沒有任何辦法。

氣氛比較沉重,探查前麵路的曲小彤在這時跑了回來,她嗚啊指著前方,手指來回比劃著。

薑遙見狀心神一凝,顧及阿秀在場沒有說什麼,隻是示意她再去探查探查。

曲小彤一走,阿秀兀然道:“我能看見她。”

薑遙想起來阿秀此時也是一隻詭魂,第一次見麵,她便能看見曲小鬼。

薑遙沒有隱瞞,將小鬼傳遞過來的信息,說給她聽。

“去白慶鎮的路上有一條河流,我的小鬼說,河裏有邪祟,不能泅水,隻能過橋。”

她在此之前獲得過一條守則,明確寫著,過橋需要抱雞。

但這種鬼地方,要到哪裏找活雞?

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著怎麼過橋之際,湍急的河水拍打在岸邊,排浪聲落入耳畔,抬眼間,一條橋映入眼簾。

石頭打造的拱形橋,洶湧流淌的河水衝撞著立在橋下的石柱,橋身屹立不倒,宛若一座天然的藝術品。

這橋不知何人建成的,明明河水激烈湍急,而這條橋身陳舊,飽經風霜,卻不見塌陷痕跡。

阿秀開口解答了她的疑問。

“你聽說過打生樁嗎?”

薑遙朝她看去。

阿秀死灰色的眼珠眨也不眨地凝望著麵前的石橋,緩緩地道。

“頭尾橋墩,在填泥之前,會將他們稱作‘童男童女’的兩個小孩活著埋進去,再填泥堵住。”

“橋建成之後,他們便成了這座橋的守護神,會永遠囚禁在裏麵。”

薑遙瞳孔緊縮,抿了抿幹澀的唇,問道:“你是說,這座橋埋了兩個人?”

阿秀頷首,半跪在地上,貼著橋墩聽,片刻轉頭,對她說:“你沒有聽見他們的哭聲嗎?”

薑遙搖頭。

她隻聽到河水衝撞石柱的聲音,並沒有聽到哭聲。

盡管見過聽過殘忍的事夠多了,但聽到這種封建行為,仍然感到氣憤和難以置信。

幾歲孩童不像嬰孩,他們多多少少懂了些事,當知道自己將要成為建橋祭品,活生生埋入橋墩之中時,他們會想些什麼?

恐怕到死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埋進橋裏。

阿秀站起身,從懷裏拿出兩個幹癟的包子,與兩根香,先插香,再把包子擺在香前。

她拜了拜,繼而道:“我們可以過橋了。”

說完,便抬腳踏上了橋。

薑遙沉默兩秒,隨即跟了上去。

沒有聽從守則的話抱雞上橋,但跟在阿秀的身後,意想之中的危險並沒有發生,一切平靜到仿佛腳下踩著的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石橋。

直到跨越長橋,來到另一端,薑遙還是有一些恍惚。

似有所感,她往白慶鎮走之時,回頭往後看了一眼,看到有兩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孩,正朝著她們的方向,輕輕擺手,像是在向她們道謝。

薑遙走遠才收回了目光,問道:“你認識他們?”

阿秀回答道:“我離開義塔,往白慶鎮去的路上,被他們攔住,他們說,前麵是廟,廟裏的怪物最喜歡吃小孩,讓我不要再往前走了。”

阿秀那時滿腦子都是找高人,解救義塔裏的孩子們,根本顧不上前方危險。

若不是他們的提醒,阿秀恐怕已經被縫合怪吃了。

薑遙點頭道:“他們都是好人。”

不該遭受這些。

阿秀聽到她的話,彎眉笑了一下,笑容直達眼底,是發自內心的笑,笑中透著苦澀。

但在這個地方,好人是沒有好報的。

快到白慶鎮大門,阿秀停下了腳步,指著門口立著的那兩尊獅子石像,以及懸在門上端的長劍,說道。

“有它們在,沒有詭魂能夠進鎮。”

薑遙拔出長刀,“我毀了便是。”

阿秀卻搖了搖頭,“它們隻是守著大門,那些老爺很是小心,鎮子之中,也有陰師巡邏,他們很強,你對付一個可以,但對付不了他們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