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點燃起燈籠裏油燈,再將剪紙吊在燈籠上端,油燈的光是青色的,在牆壁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與此同時,薑遙聽到門窗外的動靜越來越大,‘哐哐’‘砰砰’,像是腦袋用力撞擊窗戶,門發出來的動靜一樣。
聞無行如今已是被架在火上烤,隻有一生辰八字,沒有姓名,招魂儀式的效果大打折扣,很容易叫來除阿秀爺爺以外的其他魂。
但他無法停下來,隻能硬著頭皮繼續。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啊~”
聞無行所念的招魂咒,聲調拖得很長。
在他出聲之際,空氣流動發生變化,仿佛凝滯了一般,門窗碰撞的聲響轉大,但礙於四角懸掛的黃布條,始終未能衝破而入。
薑遙清晰感受到屋裏溫度降了好幾個度,夯土牆麵覆蓋一層冰霜,陰冷氣息化為實質,在空中衝撞遊蕩。
阿秀單衣懼寒,縮在角落,肩膀輕微顫了顫,睫毛凝結出細碎冰渣,呼吸之間,白霧跟著吞吐而出。
詭異的事發生了。
躺在木板上的阿秀爺爺忽然坐立了起來,雙目瞪大,直直盯著招魂的聞無行,嘴巴明明沒有張開,薑遙還是聽見有聲音從阿秀爺爺喉嚨裏發出來。
那是尖銳、類似貓叫一般的哭聲,聽得人背脊發寒。
不僅如此,四麵牆壁印著一張張密密麻麻、不同五官的臉,那些臉露出痛苦、興奮、仇恨、悲傷等等情緒。
屋裏光源弱,隻有聞無行手中拎了一盞紙燈籠,青色光線照映在這些猙獰的麵孔上麵,看著格外瘮人。
屋裏陰氣驟然攀升,比起之前更甚。薑遙感受到陰氣無孔不入般侵入血肉之中,手心貼著腰間懸著的渡魔,縈繞在身邊的陰氣才稍減退一些。
‘這屋裏到底有多少隻鬼啊……’她心下驚怔,目光落到招魂的青年那裏。
隻見印在牆壁上的鬼臉變成一團團黑霧鑽了出來,急急地朝聞無行衝去。
聞無行闔眼,並沒有看到這一幕,隻覺得身體越來越冷,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
他咬緊牙關,繼續念。
“去君之恒幹,何為四方些?”
“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①
後兩句招魂咒,念得又急又快也越來越不像他的聲音,好似有一隻鬼在他嘴裏,控製著他的舌頭,說出這麼一番話。
不,是真的有一隻鬼在他嘴裏。
在薑遙眼底,聞無行口腔裏伸出一隻蒼白的、塗著紅指甲油的手,那隻手纖細如出水青蔥,化作實質,撐開了他的喉嚨,扒開了他的嘴……
然而在那隻手心之中赫然睜開一隻迷離如絲勾人的眼睛。
在眼珠下麵,是一張嘴,唇瓣鮮紅欲滴,靡豔到了極致,一張一合,招魂咒便是從這張嘴裏吐出來的。
薑遙看到這一幕,隻覺一層雞皮疙瘩攀上了她的手臂。
麵前的聞無行黑眸變白,與眼白融合,相較於屋外砰砰作響,他看起來更嚇人。
直播觀眾也被嚇到。
【???到底誰是鬼啊?】
【臥槽?被鬼上身了?】
【聞家通陰秘法,不用大驚小怪的。】
【聞家的人體內都封了一隻惡鬼,隻要使用術法,就必須借助惡鬼的力量。】
【我沒見聞無恕用過啊。】
【這就不知道了。】
看完彈幕,薑遙才發現自己對聞家了解並不深。
隊友聞無恕也很少在他們麵前使用聞家的通陰秘法,他和赫連音一樣,精於體術。
唯一一次給她深刻印象的,還是在上個詭域,他設壇請神,請了一尊鎮惡神,一巴掌輕而易舉地解決了佛母,但因為他的力量無法支撐這尊惡神,在送神環節,遭到反噬,險些被惡神吞噬魂魄。
通陰的法門極其複雜,也十分危險,無論是對他人還是對自己。
若彈幕說得對,也就是說,聞家除聞無恕以外,其他族人的身體裏皆封印了一隻惡鬼。
好處明顯,能夠借助惡鬼力量,將術法發揮到極致。
至於壞處,更明顯。與惡鬼打交道,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劫不複的地步,其中反噬這一條,就讓很多人望而卻步。
..
與此同時,那一團團黑霧盡數消失。
而立於陰氣中心的聞無行雙臂垂落在身側,仰著頭,保持著一個詭異的姿勢,眼看著那隻惡鬼就要從他口中爬出來,隻見懸在他脖子上的項鏈忽然亮了起來。
金光驅散身邊的陰氣,也將欲要從口中鑽出來的惡鬼逼退了回去。
掛在門窗四角、晃動不停的黃布條垂落,窗外撞擊的響聲也跟著停止。
一切歸於平靜。
阿秀見狀,張開就要說話,被薑遙抬手製止。
聞無行灰白的瞳仁恢複成正常的顏色,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強烈的缺氧,使得他臉色醬紫,慌忙從乾坤袋裏翻找,翻找出一個氧氣瓶,麵罩蓋住口鼻,呼吸才慢慢平穩。
吸完氧氣,又從乾坤袋拿出一瓶藥,拿出一粒丟到嘴巴裏,混著唾沫咽了下去。
做完這些,他瞪了阿秀一眼,開口道:“行了,而且我幫你爺爺把魂門也關上了,不會再走魂。”
阿秀聞言,懵了幾秒,旋即喜極而泣,又要給他下跪。
聞無行眉頭皺了起來,惱火地道:“都跟你說了,我們這行最忌諱別人跪拜。你恩將仇報是吧?故意不讓我好過?”
他經過招魂這一出,狀態變得有點差,麵色蒙了層死灰。之前顧及在詭域,脾氣稍微有些收斂,但現在腦子昏昏漲漲,心裏想什麼,便說了出來,也不管旁人的心情。
阿秀被他這麼一說,臉上的喜色褪去,隻剩愧疚和著急,連連擺手。
“不、不是的,對不起聞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
她想解釋,但在聞無行看來,隻覺得又吵又煩,張嘴就要破口大罵,薑遙對阿秀說:“先去看看你爺爺吧。”
阿秀猶豫再三,小心翼翼看了眼聞無行,最後點點頭去了床邊。
薑遙從口袋拿出吃到剩一半的水果糖,拿出一顆丟聞無行手中,自己也撕開一顆,丟嘴裏嚐了嚐味,道:“出去說說。”